他没得到任何安慰,整条手臂都被鲜血染红了,可是……在父母眼里,这是区区小伤,这是他愚钝的表现。
后来他不是没有受过伤,再高级的丹师都会有炸炉的时候,他也不例外,可他再没有向任何人张过口,再没有同人说‘疼’。
因为说了没有用,所以他习惯了忍,习惯了一个人默默承受,习惯了夜深一个人时再慢慢舔抵伤口。
他都习惯了,然后往后的几百年,他一直都一种到处漂浮,无处落脚的感觉。
他从没留住过谁,他现在就想留住孩子。
那个从不喊痛的人,此刻却发出压抑的低喘,那他该痛到什么程度了?
而,往日那个总是耀眼夺目,犹如晚夏星空般绚丽的人,此刻却那么狼狈,像死狗一样躺在哪里,发丝凌乱,双唇干裂……
许修轩再也看不下去了,心都要碎了,说我来,可他手抖得很厉害,怎么都无法下手,见凌惊然疼得受不住,他看不下去,最后捂住脸,沙哑哽咽的声音从指缝中出来。
他恳求凌惊然,说这孩子不生了,他用灵力把孩子搅碎。
凌惊然闻言却使劲全力爬起来跪在地上,满头大汗,苍白着脸将额头抵在石床上苦苦求他,说轩哥,你疼疼我,求你疼疼我。
他想要这个孩子。
许修轩要是真的铁了心要将孩子粉碎掉,他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所以他只能求。
他知道许修轩疼他,只要他求,许修轩一定会可怜他。
许修轩最后抹着眼泪,颤着手,握着匕首朝他肚子去。
修士不似凡人,不会因为肚子被开了道口子就会死去,只要不伤其要害,哪怕被扎数剑,他们都能恢复得过来。
可是不会死,并不代表他们不会疼。
许修轩用匕首在他腹上,划了一层又一层。
凌惊然死死咬着唇,一声痛都没有喊,只是紧紧攥着一旁的被褥,即将迎接新生命的那种欣喜,已然盖过疼痛,可渐渐的,他的双眼开始涣散,在听到许修轩问他疼不疼时,他好半天才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乱讲。
怎么会不疼。
不疼他何至于要半天才回话?
无数鲜血从他肚子上涌出来,一下就把许修轩的双手给染红了。
那么大一道口子,那么疼,那么要命,他血几乎都要流干了才生的孩子,他怎么会……不疼?
他把孩子抱出来时,那声啼哭让已经神智涣散的人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本都没什么力气了,可是他却颤巍巍的伸出手,说孩子,给我孩子。
他焦急的呼唤着,充满渴望的样子,许修轩忘不掉,他把孩子递过去,凌惊然便紧紧的抱着,紧紧的抱着,像是怕人抢了,又像是害怕孩子承受到伤害,他弓着身子,那姿态仿佛是把珍贵的东西抱在怀里,无法承受失去一样。
许修轩不停的亲吻他,宛如羽毛般落下的亲吻,让他逐渐安心,最终才把孩子交给了许修轩。
在此后几年里,凌惊然几乎心满眼都是儿子,看着儿子时,目光始终温柔又慈爱,孩子半夜喊饿,他哪怕困得很,都要爬起来去给孩子找吃。
会在飘雪的冬季,让孩子趴在他胸口上睡,也会在萤火飞舞的夏季,整夜整夜的给孩子扇风,也总会在孩子脸上落下无数个亲吻,然后鼻尖蹭着孩子的脸,怜爱的说这真是他的宝贝。
那疼爱的模样,让许修轩都有些吃味。
他的父母不够称职,他也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称职的父母,也无人教导他,他只是出于本能,出于爱。
那五年,凌惊然是怎么对孩子的,这孩子又是怎么来的,许修轩确实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时他怎么剥开他的肚子,又是怎么把孩子抱出来的,凌惊然当时那张面色苍白无血、嘴唇皲裂的模样,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越是不愿去想,越是清晰尤甚,他带着满是怜爱的望着孩子的眼神,犹如昨日之事。
凌惊然到底爱不爱孩子,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甚至可能远比他以为的,更爱许一凡。
所以凌惊然说的没错,外头人可以说他,许一凡也可以误解他,别人都有资格说一句他不爱孩子,可是许修轩不能。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目睹全过程的人。
所以他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可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无法理解,更难以接受凌惊然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