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野紧了紧拳,面容却平静,在江烬梧走到他面前时,一如寻常地作辑行礼。
“殿下。”他低着头,“殿下怎么出宫了?”
江烬梧的神色同样瞧不出异色,只是眸光落在他头上的孝布上时轻轻一顿,“不必多礼。听说你回京了,孤有些事要同谢卿商议。”
“殿下里面请。”
江烬梧只进过谢府一次,已经是几年前了。
谢昭野虽是引路,却落后了半步,恪守君臣之礼,任谁也说不出半分不对。
只是一关上门,隔绝了外人的窥视,他张开臂就环住了前面的人。
江烬梧骤然被抱住,身体一僵。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不同于方才的滴水不漏,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倦。
于是,江烬梧真的便不动了,任他这样紧紧把他环住,这样的寂静下,耳边也只有谢昭野一轻一重的呼吸。
谢昭野把头搭在他肩上,脸颊挨着他的颈窝,依恋地贴了贴。
不知过了多久,江烬梧才听到他无悲无喜的一句:“我师父死了。”
江烬梧瞪大眸子。
他不认识谢昭野其他师父,只晓得一个,“……羽戎?”
谢昭野笑出了声,低低的,却叫人只听出了苦涩无奈,“你果然知道。”
江烬梧意识到什么,心头一怔,唇瓣蠕动,然后绷成一条直线。
谢昭野问:“你什么时候见过的他?”
都是聪明人,时至如今,也无需挑得太明白。江烬梧想了想,这似乎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江烬梧:“宣徽十二年,褚大人因为我奔走被人抓住了话柄,因此入狱。我打听到,他要流放褚氏全族,我偷偷去见了褚大人。那日,我去时,你睡着了。”
“褚大人告诉我,他有一旧友,走惯了江湖,武功高强,会护送你们到流放之地。”
“那日从大牢出来,我就见到了他。”
“原是如此……”谢昭野摇了摇头,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谁。
他自己就串联起来了:“第二次见,是在宣徽二十二年。那一年,我刚回京,师父不放心,所以跟过来了,那些日子,我见天往三清观跑,你们遇见,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烬梧没有说话,默认了。
他第一次见谢昭野是什么感觉呢?
其实细数已经过去六七年了。
他像个活死人一样在道观里躲着苟延残喘,整日整日抄经拜神,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拜的是什么神,只是想,这样是不是就能让自己这一条被那么多人托举出来活着的性命显得有用一点?
母后自尽前,让他要活着、师父给他取道号“守拙”,都是要他什么都别记得,也别想着报复,只要保住自己的命,哪怕是狼狈的,庸庸碌碌的。
他活着,却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活多久。
那天,那个人畜无害的少年从菩提树上跌下时,他已不大记得自己心里具体在想什么了。
只是记得,他头回见面,就觉着他面善。
他不晓得这面善是来自哪,但只因着这一点面善,又或是因为独自枯守了那座神殿太久,他就这么默许他一次又一次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