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舷忽然有些后悔。
倒在酒店床上捂着肚子窝在被子里,疼痛难忍得意识都模糊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后悔。
再睁开眼时已是半夜,他的胃痛好了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儿去。陈舷摇摇晃晃坐起身来,进了卫生间。
他低头往洗手池里啐了几口血,然后吸了几口气,低手解开衬衫的袖扣,把两手的袖子往上一拉,露出胳膊上一道叠着一道的伤疤口子。那些口子有新有旧,层层叠叠得触目惊心。
陈舷并不在意,对着洗手台又咳嗽几口,擦干净嘴,他出了卫生间,到柜子跟前,拿起两瓶纯净水,打开水壶,往里一倒。
水烧上了,水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陈舷把旁边堆成山的药挑挑拣拣了会儿,拿着一板药,晃晃悠悠地到了窗边。外头夜色浓重,飘着细小的雪花。
陈舷发了会儿呆,直到水壶发出“滴”的一声。他回头,倒了杯滚烫的热水。
他喝下烫喉咙的热水,吃下了药。
往墙上一靠,一转头,他看见柜子角落里躺着他的胃癌诊断书。
外头风声呼啸,陈舷和那张诊断书对视了会儿,忽然真的有些后悔。
大约是日子近了,他突然不想逞强了,也不想再瞒着了。
陈舷拿起诊断书,把它放到床头。
第二天一早,他又吃下一堆药,把诊断书拿上,去了葬礼。
今天也是陈建衡来接的他。
看见他越来越瘦的模样,陈建衡表情有些怪异,在车上问了他一句:“我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
“我亲爹死了啊,”陈舷朝他笑笑,“我还遇到这么多年没见的后妈一家了,我憔悴一点不过分吧?”
陈建衡哑口无言,再说不出什么。
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葬乐在门口吹个没完,唢呐刺耳地一直响。宁城这破地儿也是神奇,讲究一个喜葬,那唢呐声欢快得极其诡异。
门口,亲朋好友们拿着请帖,一个一个地往守灵厅里走。
其中不乏陈舷也很眼熟的人。
陈舷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强扯出一抹笑来,走上去打起了招呼。
他抓住一个在排队进场的、两鬓都花白了的大叔,笑意盈盈地叫:“林叔!好久不见啊。”
那男人愣了下,回头一看,一脸迷茫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你是……”
“我是陈舷呀。”陈舷说。
“哦——”男人恍然大悟,赶忙喜笑颜开地拉了拉他的手,“小舷啊,哎哟真是好久不见,都十多年没见过你了!”
陈舷哈哈陪着笑了两声。
林叔望着他,笑容又有些勉强:“你居然还回来了,真是没想到。”
“好歹是亲爹嘛。”陈舷说。
“什么?”
前后左右都有人听见声音回过头,“陈舷?”
“哎呀,真是小舷!”
不少人都热情地围过来,抓着他打着招呼,又嘘寒问暖起来:“真是好久不见了,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怎么瘦这么多?”
“自己一个人在外边,都不知道好好吃饭!”
“今天你可得多吃点……”
没多久,陈舷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陈建衡叫来的人也不少,都是老陈以前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