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点名要小人作陪,小人身为仆众,焉有不从之理?”赵敬时轻手轻脚放下东西,牵着他重新坐回位置上,“如今小人来了,四殿下可以安心读书了吗?”
靳怀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纪凛。
他从六岁开蒙就在纪凛这里读书,普天之下除了淑妃江璧晗之外,最熟悉他的人就是纪凛了,就一眼,纪凛就知道这小孩想做什么。
于是他道:“休息一炷香的时间,殿下也吃些点心吧。”
靳怀霖眼睛一弯,赫然变成了两弯新月,哒哒哒地将点心盘子挪过来,甚至还往赵敬时身边推了推:“哥哥,你也吃。”
赵敬时让不过他,只好拿起一块放在手里,轻声哄道:“殿下,小人方才就想说了,殿下是皇子,小人不过一介下人,于情于理,叫小人一声哥哥都不甚合规矩。”
靳怀霖闻言一愣,嘴角几乎在瞬间垮了下去,就连含在嘴里的点心都不再那么甘甜。
“那……那我叫你什么呀?”
“殿下直呼小人名字即可。”
靳怀霖动了动腮帮,仰起脸:“那么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
“阿时。”纪凛手腕一翻,又一本书被压在掌下,吓得赵敬时瞪大了眼睛。
他没反应过来:“……大人在……”
叫我?
纪凛波澜不惊地点了点茶壶:“阿时,茶不烫了,殿下可以入口了。”
靳怀霖何等聪明,当即便笑了:“那我知道了,你是阿时哥哥!你既然不许我直接叫你哥哥,那阿时哥哥总可以吧!”
赵敬时唇角抽了抽:“……可以,小人多谢殿下抬爱了。”
茶是黄山毛峰,徐徐的兰花香自唇齿蔓延,沁人心脾。
靳怀霖双手捧着喝,一口下去舒服了,方才那些小小的阴翳瞬间散去,话也多了起来:“我还以为阿时哥哥不会来了呢。”
赵敬时还被那句“阿时”弄得有些发怔,闻声垂眸道:“殿下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是小孩子,很多大人都是这么糊弄小孩子的,用一个当时当刻能够让我开心满意的回答使我松口,然后转头就会把承诺抛到九霄云外。因为他们觉得我不记事,哄哄就过了。”
那双尚且稚嫩的小手握住杯子,靳怀霖眼神明亮得令人不忍直视:“但其实我都记得,我记性很好的,可就连大家一向都说君无戏言的父皇也会……所以我很担心,担心你也在唬我,不过你没有,我是真的很开心。”
赵敬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声音都沉了下去:“……陛下对四殿下不好吗?”
“好吧。不过我没见过父皇对大皇兄、三皇兄是什么样子的,但整体还好吧。”靳怀霖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可是,皇家子弟六岁开始修文习武,父皇让老师教我读圣贤书,却从来不提骑射之事,母妃委婉提过,就连我自己都说过,父皇还是转头就会抛诸脑后。”
他无力地攥了下手:“阿时哥哥,骑射很难吗?母妃偶尔会说是因为父皇担心我受伤,才不让我修习,但我看得出她的苦恼,我觉得那只是她在哄我开心而已。”
赵敬时看着他用力到发白的指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想学吗?”
纪凛摆弄茶杯的手指一顿。
靳怀霖仿佛也是没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似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什么?”
“我……小人说,殿下想学骑射吗?如果你想学,如果纪大人允许,以后来纪府,小人可以教殿下。”
赵敬时顶着靳怀霖慢慢盈满了欣喜的杏眼,迟缓道:“……小人略懂些皮毛,若能帮上殿下一二,是小人毕生之幸。”
靳怀霖猛地跳下椅子,脸颊红红地望向纪凛。
纪凛看了一眼赵敬时,旋即放下了杯子:“可以。但是殿下,这件事情你不要同别人讲,尤其是——”
“我知道我知道!”靳怀霖雀跃道,“我不会告诉父皇的,不管因为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情、给老师添麻烦的事情我都不会做的。”
他回过身,扑通一下双膝跪地,赵敬时连忙伸手去扶。
靳怀霖躲开了:“师父在上,受徒儿靳怀霖一拜!”
他深深地叩首下去,然后端起一盏新茶,奉到赵敬时眼下:“请师父喝了这杯拜师茶,徒儿必定勤奋刻苦,虚心求学!”
暮色四合,靳怀霖才依依不舍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