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残阳里远去,纪凛候在门口,瞥见了赵敬时唇角一缕淡淡的微笑。
那微笑像是开在山崖上的一株无名花,哪怕夕阳为它洒了一层金辉,但还是显得孤零零。
纪凛转身先进了屋,动手收拾靳怀霖用过的纸张,不多时,身后便响起的脚步声。
“想好了?”
两人异口同声,双双怔住。
赵敬时手上端着两杯残茶,闻言晃了晃:“想好什么?”
“给四殿下当骑射师父。”纪凛手中理着纸张,回过神道,“我还以为你对皇亲国戚都很抗拒,但如今看来,你对四殿下倒是不一样。”
“稚子无辜,我也不至于如此疯魔,是个姓靳的就不放过。四殿下于怀霜案上无辜又无知,我若是迁怒于一个十岁孩童,也太丧心病狂了。”赵敬时顿了顿,“那刺杀名单上又没有他。”
“我可是记得你的豪言壮志,你要把大梁搅个天翻地覆。”纪凛反身倚住了桌案,“教好靳怀霖,就相当于给了靳氏一条后路,你还怎么实现你的宏图伟业。”
赵敬时勾了勾唇:“没想那么多,你只当我想给皇帝添些堵,他不是不想让他小儿子习武么?既然这么担心养出第二个靳怀霜来造他的反,我偏不让他如愿。”
“是吗?”纪凛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我倒不觉得他是担心,而是……同当年迎淑妃入宫的理由一样。”
赵敬时微妙地半阖着眼。
“你知道吗?其实靳怀霜从小就骑射不佳,于习武一道上更是毫无天分,他擅长的是舞文弄墨,题字作诗。曾经以佚名将他的一副丹青送出宫发卖,价值千金。”
赵敬时终于讽刺地笑出声:“如果皇帝是这么想的话,属实有点恶心了。”
一个被穷尽羞辱的废太子,一个被亲口承认的、不再是自己儿子的儿子,还有什么可怀念的,又要做出这幅深情模样给谁看?
纪凛不置可否:“你方才又想问什么?”
“我想问,”赵敬时指了指自己的脸,“这个,大人,你想好了吗?”
*
靳怀霖回到宫中,脸上的欢欣还未散去,沉默的侍女跟在他身后,裙裾翩跹,都快要跟不上小主子雀跃的步伐。
他轻快地自长街拐进,脑子里都是赵敬时和善的笑容,再加上微暗的天光让他视野浑浊,一个没留神,险些一头栽在对面人的身上。
“四殿下!”
靳怀霖猛地伸手扶住宫墙,但见面前的宫女惊慌地望着他,伸出手臂将身后的主子挡得严严实实。
那满心欢喜刹那间褪得干净:“皇……皇姐。”
一只素手伸出,将那拦在前头的宫女拨了拨,皓腕凝雪,上头挂了只蓝水翡翠镯,在晦暗的天光下如同一抹月色翩然落凡尘。
“公主。”
靳相月柔若无骨的手腕随意地摇了摇,淡笑道:“本宫当是谁冒冒失失,原来是怀霖啊,刚从你纪老师府上回来么,怎么这般开心?”
靳怀霖敛了几分笑容,看上去有些害怕似的:“是……同老师研习甚欢,一时忘形,冲撞了皇姐,恕臣弟失礼。”
靳相月神色不变:“无事,快些回宫吧,淑母妃怕是要等急了。”
靳怀霖仓促地行了礼,快步离开了。
他身后跟着的侍女下意思抬头觑了一眼,靳相月那抹笑容依旧挂在唇边,但双眼却冷若冰霜,只一眼便让那侍女情不自禁抖了抖,连忙揣着手绕开她。
靳相月身旁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公主殿下……”
“看来最近纪凛府上很热闹啊。”靳相月搭在宫女臂上的手渐渐握紧,“本宫听说他向靳怀霁要了个人,真难得,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让纪凛开口。”
她沉吟一瞬,突然翻转手腕,勾住她身边宫女的下巴拉过来。
那宫女被拽了一个趔趄,靳相月染了蔻丹的指甲尖而长,抵着下巴与喉管相接的软肉,宫女被吓得瑟瑟发抖,冷汗刷地挂了一身。
靳相月仿佛没有看到她的颤抖,声音愈发阴冷:“你说,本宫要是想见见这位能人,要用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