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周折下来,两位厨师的额角已沁出细密的冷汗-
墙上复古挂钟的指针,堪堪滑过十点。
玄关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佣人恭敬问候:“先生回来了。”
霍霆洲脱下外套,眉宇间笼着处理冗长公务后的倦意。他屈指按了按眉心,径直走向二楼书房。
片刻后,年轻女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镶金边的复古白瓷碟步入书房,碟中盛放着一块虽小巧、却瞧着颇为诱人的蓝莓挞。
霍霆洲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示意她放下即可。
他拿起银质小勺,剜了一角送入口中。
微凉的奶油混合着蓝莓的酸甜在舌尖漾开,紧接着是挞皮的酥脆……然而,仅此一口,他执勺的动作便顿住了。
味道……和以前不太一样。
糖霜委实厚了些,甜得令人蹙眉。
挞皮的火候也没掌握好,欠了几分焦香酥脆,不如往年利落爽口。
他又尝了极小一口,眉头拧得更深。
……李师傅的手艺向来稳定,今年这是?
他放下勺子,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量不高,却隐着薄怒:“方才送甜点的人,叫进来。”
很快,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送蓝莓挞的女佣垂首,面容惴惴:“先生,您唤我?”
霍霆洲指尖轻点桌上的蓝莓挞,语气辨不出喜怒,却令女佣的心口骤然一紧:“今晚的蓝莓挞,厨房换了做法?”
女佣的头垂得更低,声如蚊呐:“…不曾,先生……”
“不曾?”霍霆洲声线沉了一分,并非苛责。他只是习惯所有事务尽在掌控,不容任何计划外的枝节。*
女佣肩膀瑟缩,嘴唇哆嗦着,半天未能成句:“是……是……厨房……”
“说。”
女佣骇得一抖,几乎脱口而出:“是太太做的!”
话甫出口,她便后悔了,想起太太的叮嘱,忙不迭地结巴补充道,“是太太……不让说……只道是……厨房做的……”
她慌乱之下,似要弥补过错般,又吐出一桩细节:“而且……太太做时……手背似被烤架烫红了一块。”
说完,女佣屏息垂首,静候发落。
男人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下。他静默半晌,终于开口:“知道了,出去。”
女佣如蒙大赦,连声应道:“是,先生!”
随即躬身退出。
书房重归岑寂。
霍霆洲重新执起小勺,这一次,再无停顿。
他从未如此细致地尝完一整块蓝莓挞。
他浅啜一口清茶,压下喉间翻涌的甜腻。抽起碟子下方压着的半叠餐巾时,鼻端萦绕的酸甜气息似乎更浓郁了。
他动作微滞,将餐巾完全抽出、展平。
上面用蓝莓果酱写着一行英文,字迹清秀工整:
“Hopeyouhaveapeacefulandpleasantdaytoday。”*
(愿您度过平静愉悦的一天。)
他自然认得这个笔迹。
他的妻子,没有祝他生日快乐,只是告诉他:她希望他能拥有平静、愉悦的一天。
他深邃的眸光定定凝注在这行英文上,眼底竟是难得的温和。
仿佛能窥见她落笔时的专注,和那份小心翼翼的心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