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泊缓缓抬手,点住屏幕放大,拖动,再放大。越放大,越看不清,像是有无数影子在照片边缘围着跳舞,嘲弄地、狰狞地在他耳边低语:
你没保护好他。
你什么都没做到。
你从来都救不了任何人。
他的指尖一点点发冷,血液像是从掌心抽空。他忽然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发出一点短促的、呛在喉咙口的咳嗽。
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画面反射在玻璃茶几上,构成一个模糊的血影。
第143章暗涌屋里的两个人就那样贴在一起,一……
下雨了。
雨下得并不大,却透着一股子要长久不停的意思,从午后一点断断续续地下到傍晚,天地间仿佛被一层潮湿的纱幕裹住了,颜色灰蒙,像湿透的黑白旧照片。
警戒线外围着一圈人群,有人举伞,有人赤膊,有人干脆披了个塑料布在肩头,围着那幢陈旧的街区楼,仿佛盯着一座正在缓缓沉入地底的庙宇。
应泊是踏着水花冲进来的。
他的肩膀被旁边一个撑伞的胖子磕了一下,雨伞蹭过他的鬓角,水珠四溅。他却像没感觉一样继续往前挤,伞撞头顶、衣角被拉住、脚底踩着人家的鞋尖,统统不管。他额前湿发黏在额角,呼吸略显紊乱,眼神焦灼,整个人像是刚从风暴中心被扔进了城市。
“让一让!”他终于挤到了内层警戒线边,“让开!”
几个民警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人认出他来,立刻闪出条缝。他鞋底滑过湿泥,雨水从风衣衣襟滴下来,眼睛却一刻没离开前方。他冲到靠近现场的内圈时,一眼就看到了一辆侧翻的警用小车,玻璃碎裂,前车盖凹陷,雨水沿着破损边缘滴进引擎舱里。附近还有几块被扯歪的铁马,街道边竖着的移动监控杆也被人粗暴撞歪,地上凌乱地躺着几顶被踩扁的头盔。
“路从辜呢?”他一开口声音竟有些发哑,像嗓子里堵了什么,“路从辜在哪里?”
几名忙着搬运伤员的民警抬眼看他,一瞬间都没说话。
他们的眼神不惊不怒,也不躲闪,只是——奇怪。
不是故意沉默,更像是面对一个问出“太阳是不是绿的”这种问题的人所露出的困惑眼神。他们对望一眼,其中一个正搬着担架的年轻民警轻声应了句:
“您说什么?”
“我说——”应泊喉头一紧,呼吸急了半拍,“路从辜。你们支队长,他是不是出事了?”
没人回答。
他们的眼神变得更加奇怪,几人彼此对视,有个警员垂下眼,继续低头记录;另一个似乎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口。雨点打在他们头盔和披风上,啪啪作响。
应泊眼神动了动,忽然转身快步往人群更深处走去。他穿过废弃摊位与倒塌的广告牌,越走越快,雨水沿着他眉骨流进眼角,他却顾不上擦,只是不断在人群中扫视。
“路从辜!”他叫了一声,声音破裂,“路从辜!”
没有人回应。
他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人流依旧汹涌,却已变得陌生。他站在人群间,像是一个拙劣的演员忽然被抛进了一个陌生的剧场。他下意识张开双手,又慢慢合拢,嘴唇轻轻一动,却没发出声。
忽然——
不远处有人群分开,有人喊着“让一让,伤员优先!”,一群身穿防护服的急救人员从街角抬着担架冲出来,而担架后头,一个高个子青年正推开人,撑着伞向前快步走。
路从辜。
他穿着防爆马甲,左臂衣袖破了个口子,头发湿得贴在额头,眉毛上还带着点血点。他好像是刚从一场混战里脱身,却又冷静得不像话。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小道。
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像被抹去了一般,噼啪声全都远去。
路从辜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应泊会出现在这里。眉毛微蹙,刚想开口,便看到对方几乎快步扑了过来——
“你……”应泊嘴唇张了张,像要说什么,半晌却只挤出一句,“你没死啊。”
路从辜听见这句话时,整个人也愣了一下,继而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露出一种带点哭笑不得的神色。
“我怎么会死?”他低声说,声音被雨打得支离破碎。
“我问了他们,他们都不说话,我以为是你——”应泊说着,声音忽然哑住,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一瞬间自己是有多狼狈。
“暴乱压下去了。”路从辜语气温和,轻声补充,“现场确实有警员重伤,但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