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从辜撩起警戒线靠近他们,声音低得像从喉咙底部拧出来。一旁的技术员见他来了,立刻像邀功似的反驳年轻民警:
“谁见过自杀要断电的?是怕电池干扰烧炭升温,还是在怕行车记录仪留下什么?”
民警不敢接话。
那技术员的话似乎给了路从辜什么启发。他目光冷冷扫过车辆,像是说给其他人,又像是喃喃自语:
“自杀者封窗封门,还顺手处理好火力通风……类比一下,自己给自己上手铐,也不会铐得这么利落吧?”
“也许他是个有经验的……”民警语气越来越低,“自杀过很多次……?”
话音一落,没人说话,有人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警戒带微微抖动的声响,还有远处车辆驶入车库的隆隆震颤。
“头儿,现场监控坏了。”肖恩皱眉走来,低声道,“C区摄像头断了三天,物业请人修但零件没到,恰好这几天都没拍到。”
“太巧了。”路从辜一言未发,只盯着车内那具死尸。
死者名叫李文光,市政建设处主任。四十六岁,已婚,女儿在读初中,无重大病史。唯一留下的是车内一部手机,打开时屏幕还亮着,录音功能停在音轨末端。
技术员递过录音笔样式的手机:“最后一条录音,时长六分半,我们刚刚听过了。”
路从辜按下播放键。
录音中,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开始时颤抖、模糊,像是刚开始说话时忍不住抽泣,几秒后才渐渐清晰:
“我……我不是那种人……那次出事的时候……是他们让我压下来……我只是传话……我真的……我没想让人出事……”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不是我”、“我只是听命令的”、“我也很后悔”,字字像用钝刀子割在喉咙。
“那举报人后来死了,真的跟、跟我没关系……说是意外,可他当时说——他说有人要害他……”
像是在讲一个举报被压制的事件,话语里隐隐透露出与什么工程项目有关。路从辜没再听,他抬头,望向那辆车,嗓音沙哑:“有没有名字?”
“没有。”技术员摇头,“全程都在忏悔,但一句实质信息没有。”
“谁都能说出这种话。”肖恩皱着眉,“但一个做事周密到连胶条都处理干净的人,会在录音里连核心内容都讲不清?”
“他不是在忏悔。”路从辜冷冷道,“他是在表演,演给我们看。”
所有人一时沉默。
空气中那点烧焦木炭味像是忽然浓了几分,黏在嗓子眼上,难咽又难吐。
“路队,要不要去调查他提到的那个工程?虽然没说名字,但‘那时候的事’、‘有人举报’……这线索不是一点没有。”民警试探着问。
“查。”路从辜低声道,“查所有由李文光牵头或主审的市政项目,尤其是近五年有过群众举报的。”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查望海市有没有工程验收阶段猝死的人员——不要只查案件,要查‘意外死亡’。”
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凛,纷纷点头退去,现场只剩下那辆帕萨特静默地横在地灯中央,从一口紧闭的棺材变成了一口开着的棺材。
“太诡异了。”民警走在撤出的路上,回头看了那车一眼,压低声音对身旁同事说,“第三起了,教授、法官……现在又一个市政主任。”
“如果这不是巧合,那是……”
“……连环案。”
“可都没有作案痕迹啊。”同事喃喃,“就算是连环案,也得有个人吧?你说凶手在哪儿?”
民警没说话,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警戒灯在车库天花板上闪出一圈圈红光,仿佛是无声的倒计时。案发现场的封锁带外,冷风吹动着贴在立柱上的白色封条,拂过每一位侦查员的脖颈,有如一只看不见的手指在悄然游走。
路从辜站在警车前,背靠车身,手机夹在肩膀与脸颊之间,一手翻着记录本,一手在操作台上圈划着死者出入时间与车辆行踪线索。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应泊的声音带着早晨的沙哑:“说吧,怎么回事。”
“地下车库又一起命案,死者名叫李文光,市政建设主任。”路从辜语速平稳,“初步尸检判断为一氧化碳中毒,现场有炭盆和灰渣,车内录音显示有强烈的悔罪情绪,但语焉不详,未提具体事由。”
“……环境?”
“异常干净,窗缝胶带封死,电子设备断电处理到位。自杀可能性存在,但操作痕迹太专业,像‘有人指导’。”
应泊沉默了两秒,然后问:“信呢?”
“……你也觉得像。”路从辜眼神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