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路从辜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你要是敢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应泊笑了一声,咳了几下,没再回答。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一包没来得及喝的感冒冲剂,像是给自己壮胆一样,踏进那栋破败的平房。
灯光昏暗,厂房内部被岁月啃蚀成一个个潮湿的空洞,墙皮斑驳,空气中带着霉味和废油的气息。
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去,地上的水渍和玻璃碎片发出“咔嚓”的响声。
没有人回应,没有人说话。
但他知道,彭建能听到他。
他走到二楼的走廊尽头,那扇半开的门后传来轻微的动静。
应泊慢慢推门进去。
房间不大,是个办公室改造的小间,木制办公桌还留着霉斑,角落里堆着旧卷宗和破报纸,地上散着几瓶不知名的药片。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坐在窗边,背对他,而一个年轻的特警则跪在他前方,嘴被胶带封住,手腕反绑在身后。
彭建没有动。
应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上前,先弯腰把特警往后一拉,小心地避开彭建的射界。
“我来了,”他低声道,“你放人。”
彭建似乎终于动了动,缓缓将枪口稍稍移开。应泊趁机把特警拖向门口,推了出去。门“砰”地一声关上。
只剩他们两个人,还有彭建手里的枪。
他们就这样共处一室。沉默持续了近一分钟,屋外偶尔传来对讲机的电流声,和远远传来的风声。应泊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咳出一点血腥味。
彭建没有抬头,依旧坐在原地,手里的枪没有移开,嘴唇紧闭,像是在等待某个无法说出口的东西。
“你不是要跟我谈?”应泊打破沉默,语气微冷,“不然为什么找我来?”
彭建终于抬起头来,露出那张疲惫不堪、眼神却极度清明的脸。他没回答,只是慢慢地转动枪身,指向天花板。
然后,他放下枪。
“……你不怕死?”应泊盯着他,“你想要什么?”
彭建仍旧不语,只是闭上眼,仿佛在等什么。
窗外有电光闪动,远处的雨开始下了。沉默如同深水,将他们一并淹没在这场压抑的对峙中。彭建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定时炸弹——但那颗炸弹,不爆,也不动,只等待谁先沉不住气。
屋内的空气沉如铅水。
白日褪去,夜色一层一层落下,夜再过去,窗缝里又透进了早晨灰蓝色的天光。再然后,又是夜。昏暗的厂房里,只剩两个人,一把枪,一张破桌。
无人言语。连风也收了声。
应泊坐在角落里,水米未进,脸色蜡黄,额头上密密的一层汗,嘴唇干裂得像刀划,咳嗽时用手背挡着,指缝间已染上微红的血丝。他烧得厉害,视线模糊,身体如同泡在烫水里,神经却又紧绷如弓,弦断之前不敢闭眼一秒。
哪怕只是合一下眼,他怕自己就再睁不开。
对面,彭建背靠着破沙发,枪横在膝上,始终没有睡,也没有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应泊,一动不动,如同一头困兽,一旦松懈就会扑杀。
在这近乎疯狂的对峙中,应泊一次次开口,试图打破沉默。
“彭建,你知道的……我不是来害你。”
“我知道,彭建,你要的不是我。”
“我们可以谈条件。只要你放下枪,不会太晚。”
“你也有孩子对吧?”
他几乎是用尽所有能说出口的善意与逻辑,一遍一遍,低声慢语,几近哀求。但彭建始终像座石像,任凭风吹雷打,无动于衷。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流走,屋外天光明暗更替,应泊的身体却逐渐熬到了极限。他靠着墙,呼吸越来越虚,脑中嗡嗡作响,像被铁片一下一下敲击。眼前的世界斑驳摇晃,呼吸只剩下撕扯。
终于,第二天傍晚,彭建动了。
“我要一辆车。”他的声音低哑,沙哑得像被水泡坏的纸,“加满油,不准装GPS,不准拦截。开到厂区外北面的小路,我要自己开出去。”
警方接到传话后,第一反应就是拖延时间,路从辜已经不想再拖下去了,他抱着一丝希望,以为能趁这个机会一举击毙彭建,很快便催促上级做了决断:“满足他,不能激怒。”
车调来了,一辆深灰色越野,油表满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