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没说完,顿觉后脑一阵劲风。她来不及反应,余光瞥见应泊瞳孔骤缩,抬手用木棍帮她挡下一击,木棍应声断裂。等她转过身,泽旺拎着一把柴刀,又一次对着应泊的脖颈劈下,却被路从辜一脚踹中腹部,整个人飞了出去,把牛棚砸出了个大洞。
夜还是太暗了,他们根本看不清泽旺摔在了哪里,只能勉强听声辨位。泽旺还没失去意识,在废墟中挣扎着爬了起来,从大洞中钻了出去,边跑边用当地语言高声喊叫。
“糟了。”路从辜把枪退膛,揣在腰侧,拉上应泊和卢安棠,向方彗使了个眼神,“走!”
身后的人声变得愈发嘈杂起来,没了人质,村民们更加有恃无恐,在泽旺的带领下喊打喊杀地追赶他们,分成好几路搜寻包抄。路从辜走在最前面探路,方彗负责殿后,她护着卢安棠,不时回身开枪示威,口中恨恨地骂道:
“要不是还有那么多规矩,我真想把这帮王八蛋都枪毙了!”
既然找到了任倩的衣服,说明任倩大概率就是被拐到了这家,要藏也不会藏得太远。几人仗着灵活机动,在夜色的掩护下四处奔走,跟村民们兜圈子。就在路从辜又一次拉着应泊起身,想要转换阵地时,应泊却挣开了他的手,快步挪到一处柴火堆旁边,两手上下摸索:
“还好,还好,没被雨淋湿……”
“你要干什么?”
应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是从泽旺身上搜出来的。他对着其余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下山之后,千万别说是我放的火。”
说着,他用打火机引燃柴火,滚滚黑烟立刻涌出飘散。随后,应泊俯身回到他们身边,一刻不敢多停留:“快走,也许能拖住他们。”
这一招果真有奇效,柴火堆很快被火光吞没,黑烟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原先喊打喊杀的声音逐渐转变成一片“着火了”的惊呼。几人趁机折返回发现任倩衣物的牛棚附近,却发现方才还空无一人的牛棚旁边,竟然多了两个高壮的村民守着。
会是为了守任倩吗?
“现在,我要教你格斗第一节课,过肩摔。”路从辜一把搂着应泊的脖颈,低声说,“我倒数三二一,我们两个一起冲上去,左手扣住他们右手腕,右手屈肘穿过腋下,腰胯部带动身体转动把人放倒,然后照着脑袋砸拳头,听明白了吗?”
应泊试探着演示了一遍:“可以吗?”
“就是这样。”路从辜转向方彗,“拿好枪,随时警戒。”
三、二、一——两个人从阴影中冲出去,快步上前。村民的惊呼声噎在嗓子里,拳头却已经如雨点般落下来。不到一分钟,两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村民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
“不错。”路从辜夸奖道。他们把昏迷的村民拖到一边,用草料掩盖起来。也许是人都被火情吸引走的缘故,这里变得格外寂静。
也就是在寂静中,他们听见五米开外的地下,传来“咚咚”“咚咚”的敲击声。
来不及多想,他们把手机电筒朝向声源。只见那里欲盖弥彰地浮着一层新鲜的红土,底下铺着一层木板,声音正是从木板传出来的。卢安棠首先上前,身体趴在地上,耳朵紧紧贴着木板:
“倩倩?是你吗?”
这句话引得敲击声更加剧烈。众人都是先惊后喜,一齐拥上去,却又担心引来村民,没有开枪打烂木板,而是捡了块石头一下一下猛砸。好在木板强度不高,几下便被砸开一个洞,几人一同发力,把木板掰断,下方终于现出全貌。
这是一处地窖,也许是为了藏人,所以用木板钉死了。空气里浮动的腐臭让所有人喉头一紧,那是排泄物、血液与伤口脓液混合的气息。一个瘦得宛如骷髅的女孩赤裸身体仰面看着他们,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
“倩倩!”卢安棠下意识地翻身跳下,扑到女孩身边,将女孩抱在怀里,“我来了,我来了,我说过要带你回家的……”
她真的是任倩吗?这是其余三人的第一反应。虽然他们对可能出现的惨象早有心理预期,可理智又让他们实在不敢把眼前这个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的“人”与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女孩联系起来。任倩捂住脸,枯草般的头发间露出青紫交错的头皮,一双腿已经肿成紫茄子,一根生锈的铁链将她的脚踝锁在黑暗深处。
沿着铁链向深处望去,一个老鼠大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在看不见的角落发出吱吱的叫声。潮湿的水泥地上留着拖拽形成的血痕,像是一条条干涸的暗红溪流。
“救……命……”
声音气若游丝,却不是从任倩嘴里发出来的。他们抬眼望去,地窖边缘还有一个女人,她蜷缩在排泄物结块的草席上,同样被铁链栓了起来。方彗缓缓靠近她,最终两腿一软跌坐在她身旁。
如果说任倩还有个人样,这个女人则是被折磨得连人样都没有了。她向方彗艰难地举起手,手上十片指甲被全部拔除,烂得像是腐败的树根,手臂上布满烟头烫伤。
“我是警察……”方彗几乎是跪在她身边,声音打颤,“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而在地窖外,冲天火光映亮了半边穹顶,潮水般从山下涌上山头的巨响中,整座山仿佛都在颤抖。
是武警部队来了。
第83章第83章二人手牵手走在春末的星……
武警官兵发现他们的时候,几个人正坐在地窖里,久久缓不过神来。天色已经渐亮,初升的太阳将阴暗和潮湿驱逐出去,官兵们赫然发现,地窖的墙面上,密密麻麻都是用血写成的“逃”字。
任倩在地窖打开后没多久便蜷在卢安棠怀里沉沉睡去了,或许这是她几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应泊脱下自己被暴雨浇得湿漉漉的外套盖在她身上,颓然地坐下,用身体帮姑娘们挡住凌晨刺骨的风。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高原反应把脑子憋坏了,竟然在雪山下的长天旷野中产生了一种无来由的空虚。人们总是热衷于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觐见神佛,殊不知神佛与魔鬼都只在心间。
每每这种时候,他都会想起坠楼的马维山,那红的、白的、黄的绞缠在一起的景象仿佛已经成了他的心魔。在目睹那件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处于一种愧疚的心境下,总是忍不住去想,要是自己能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下来,真正地、设身处地地考虑考虑,马维山是不是就不会走上绝路了?
你倒是做了英雄,可他们呢,他们荒芜的人生并没有什么改变,只不过成为了权力展示“正义胜利”的工具罢了。
“能用法律解决的事,都是小事。”他曾经这么跟徐蔚然说过,“世界上多的是法律解决不了的事。”
除了任倩,另一个女孩也不是当地人,同样是被诱拐来的,比任倩还要早几年。因为来了之后总是想跑,村里的男人便合起伙来将她拴在地窖里,此后谁都能进来随意地发泄兽欲。
锁链连接处的墙面上留着十几道深深的抓痕,指甲碎片像贝壳般嵌在水泥里。官兵们用液压钳剪断铁链,将两个姑娘抱出地窖,抬上担架。卢安棠始终守在任倩身边,笑中带泪地絮絮说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