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
原本的计划是,夜里进村悄悄营救,哪怕真的要跟村民起冲突,他们也没法在深夜集结起大批人手,起码还在枪的威慑范围内。可眼前大约有几十口壮汉,甚至还牵出了几条狗,哪怕是整个刑警队一起上山,也很难镇压。
不成文的规矩是,只有在最紧要的关头,穷尽一切手段后才能对群众开枪,否则后续的一系列程序极其麻烦,还要面临处罚。
路从辜始终紧紧拽着泽旺的领口,见村民们没有退让的意思,便用臂弯死死勒住泽旺的脖颈,枪口正对他的太阳穴。
“告诉他们,警察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不然按照共犯一并处置。”应泊从后踹了泽旺一脚,“别耍花招,我听得懂。”
泽旺双手举过头顶,声嘶力竭地向村民们高喊。应泊其实只懂一点点当地语言,再复杂的就听不明白了,方才只是吓唬吓唬他。不过,看村民的表情,泽旺大概是按原意翻译的,最前面的几个壮汉放下手,把刀刃朝向地面,等待中间的老者做决定。
“那个是村主任。”泽旺颤抖着告诉他们,“也是我叔父。”
怪不得,原来是宗族统治。他不坦白还好,一下子把最关键的信息说了出来,路从辜更不可能放过他。只见老者向背后使了个眼神,一个年轻人立刻松手,一条狗旋即拖着绳子冲向他们。方彗抢在路从辜前面,一枪打在狗头上,狗登时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这狗很大可能是放出来测试他们到底敢不敢开枪的。枪声在雨中依然清晰,泽旺脆弱的精神防线又一次崩塌,他腿软得直接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地用当地语言大喊:
“让他们进去!快让他们进去!求求你们了!”
最后警告一般,路从辜抬手向天,又是一枪。
虽然村民们仗着人多势众,但还是没有人敢用自己的凡胎肉身和手上的冷兵器直接祭献热武器。老者拄着拐杖,重重地敲着地面,浑浊的眼睛在几人之间来来回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让出一条路。
“他、他们让开了,可以放我走了?”泽旺抓到了希望,抱着路从辜的大腿。然而,路从辜又一次把他拎起来,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挟持着他一起走入村中。
“别急。”应泊跟上来,“等我们平安下了山,论功行赏也有你一份。”
“根据嫌疑人的供述,他们是把任倩带到村口,再由买家自己领走。”方彗仍然警觉地观望着村民们的举动,“我们来晚了,他们一定已经把人藏起来了。”
第82章第82章“要不是还有那么多规矩……
“倩倩很聪明,既然能想到在彤彤衣领上缝盲文求救的办法,那她一定会留记号给我们的。”卢安棠默默攥拳。她在墙根边摸了两根棍子,一根自己拿着,另一根递给应泊。
“真轮到咱俩动手的时候,棍子也不管用了。”应泊接了下来,失笑说。左右手里多了武器,他用棍子重重顶了下泽旺的后腰:
“副局长,你觉得他们会把人藏在哪里?”
“啊?我?我不知道……”泽旺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应泊轻蔑地笑笑,他原本一直担心自己一介书生可能会给路从辜添麻烦,可现在这位副局长的表现甚至不如身负重伤在海上漂流的自己,他便也莫名地生出了一种优越感。
借着手机的光,他们小心地环视着周遭的环境。雨渐有停歇的势头,碉楼剪影戳在墨色天幕下,表面浮着层薄霜似的月光。这村子民族风情的细节随处可见,玛尼堆旁的老树蜷着枝桠,光秃秃的指节间卡着片经幡残角,被夜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仿佛要抓住什么逃窜的魂灵似的。目光抛向更远处,雪山在月光下显了形,银白的脊梁起伏如卧佛。
“我很早就想来这种地方旅行。”应泊有意无意地凑到路从辜旁边,“没想到能跟你一起,还是通过这种方式。”
“任务结束后,我们在附近逛一逛。”
方彗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这里似乎没什么女人和孩子呢。”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动静,村里的妇女孩子应该点起灯守在家里。可他们走了约有五百米,路过了不下十户人家,屋内都是漆黑一片,听不见半句人语,仿佛全村的人都被集结到了村口似的。
路过一扇漏风的木格窗,里面终于漏出了一星昏黄的灯火,忽明忽暗地舔着墙上褪色的莲花生大士像——那画像原是金箔勾的眉眼,如今被烟熏火燎得模糊不清,倒比白日里更像活着的菩萨。卢安棠望着那菩萨,越看越觉心慌,问道:“喂,你们这里没有什么把人骨人皮做成锅碗瓢盆的习俗吧?”
“我们……我们已经脱贫了,不做那种事了。”泽旺悻悻地。
身后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想来是村民们一直悄悄跟在后面,但不敢真的对他们动武。行至一户人家的后部,忽地一声碰撞的重响惊动了树上的鸟,几人神经猛地绷紧,朝声响的方向看去——原是一座牛棚,棚里老牛在焦躁地踢打着什么。
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不过,以牛的脾气,似乎不大可能在深夜突然变得暴躁,除非是有什么激怒了它。想到这儿,路从辜又一次用枪指着泽旺的脑门,吩咐说:“你,过去探路。”
“又是我?”泽旺失声惊叫。可黑洞洞的枪口不会跟他讲道理,他用手抹掉脸上的泥水,壮了壮胆,蹒跚地走向牛棚。其余人等在外面,路从辜始终冷冷地注视着泽旺的一举一动,见他在牛棚里蹲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对天又是一枪警告。
泽旺跌坐在地,心都块跳出了嗓子眼,只能一下下拍着胸膛平复心情,远远地呼唤他们:
“你们过来看!”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将信将疑地慢慢靠近。老牛仍在不住发出躁动的鼻音,他们向着泽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老牛的食槽,已经被踢得缺了口。
不明白泽旺在卖什么关子,几人一同蹲下来,用手拨弄着食槽里的草料。老牛的蹄子时不时地落在应泊背上,踹得他五脏六腑生疼。他回过头看着泽旺,不耐烦道:“把牛按好了。”
说完,他又转回来。草料大概许多天都没有换过了,天气热,再加上连天阴雨,里面已经沤成了泥,发出刺鼻的腐烂气味。
怪不得老牛要发怒,干活还没饭吃,碗里只有馊饭。应泊曾有同学选调到贫困山区参与脱贫工作,回来后整个人老了十岁,在饭桌上跟他们絮絮叨叨地讲自己的经历:有的群众会把下发用来干活的牛杀掉吃肉,导致脱贫工作根本进行不下去,或者刚脱贫又返贫;光棍则每天混吃等死,威逼干部给他发个老婆,不然别想让他配合工作。
应泊这样想着,不自觉地用手里的木棍搅动食槽。顶上的烂泥被他拨到一边,底下却并未如料想一般是木制的槽底,反倒出现了……一角衣服?
另外三人也被衣角吸引,把烂泥都清理出去,拎起那衣服抖开来看。尽管衣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但也能足够他们分辨出来,那是一件颜色鲜艳的连衣裙,明显不是这里的村民会穿在身上的。
“黄色的,连衣裙……”卢安棠瞪大了眼睛,“倩倩失踪那天不就是穿的这件衣服吗?”
终于有了些许线索,她惊喜地向周围张望着,高升呼唤:“倩倩!任倩!你在附近吗?我是小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