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倒逼着思维运转,应泊一遍遍搜寻着记忆,瞳孔转了几圈后猛地停住。
那个人是他们前去拜访蒋威母亲那天,埋伏在楼道里的杀手。
应泊扶着铁皮站起来,所幸这个集装箱不算大,他踮踮脚就能够到冷冻机组。应泊竭力伸直冻僵的手指,摸索到控制面板,上面有一层塑料盖板需要撬开。
他摸遍全身上下,没找到任何一样趁手的工具,能用的只有手表。他只好卸下来,用表带金属扣沿着缝隙撬动塑料盖板。盖板本身扣得并不严密,难撬的是结在表面的冰层,他搓搓手,用手掌暖化冰层,再一点点掰下来,才终于打开了盖板。
面板内部,数根彩色电线排布有序,却叫应泊犯了难。他忽然开始痛恨自己是个文科生,对电工一窍不通。
扯断很可能会触电,不扯又会被活活冻死。他犹疑着绕到侧边观察,冷冻机组后方垂下来三根黑色的电线,连结着控制面板中的一个黑色显示屏。显示屏上的数字停留在-25,也许就是现在的温度,这个装置会是温感器吗?
他抓住那三根黑色电线,咬咬牙,用力一扯,电火花在黑暗中炸开。头顶的嗡鸣声立刻减弱,最后彻底平息,冷气停了。
应泊长出了一口气。就在他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时,车速渐渐减慢,而后停了下来。远处传来模糊的汽笛长鸣,浪涛声混着吊机运转的轰鸣忽远忽近,咸腥的味道从缝隙渗透进来。
这是哪儿?海边吗?
他把耳朵贴在集装箱门锁旁,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车门一开一合,有人的脚步声渐近,两个男人立在集装箱前交谈:
“那个公务员应该已经死了吧?”
“说不好。”另一个人答道,“赵董让咱们跟上船,找机会把人扔下海去。”
果然是赵玉良的手笔。应泊攥紧了拳头,怒火吞没了恐惧顶上头颅。
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葬身大海,必须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货箱突然剧烈颠簸,他们在装货上船了。应泊没站稳,后背撞上堆放在一起的泡沫箱。他全身酸软地坐下来,拆开泡沫箱,里面都是运输的冻肉和骨头。他把泡沫箱倒转过来,尽力识别发货单上的字迹,收货方的地址赫然写着日本横滨港。
如果他一直没有醒来,按集装箱的温度,大概还没出渤海湾,他就已经冻死了。
撬锁并不现实,集装箱门锁需要液压机开启。但货箱铁皮内侧有纵向的波浪形凹槽,应泊试探着用指节敲了敲,估量凹槽厚度大约只有1-2毫米,如果能找到一个撬棍,也许可以破开一条口子挤出去。
一道反光引起了他的注意。待箱外那两人走远,他把冻肉都搬下来,发现下面的木柜上安装着一排宽度约有5毫米的厚钢带。他脱下外套,垫在手上,抓起泡沫箱里冻硬的牛腿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猛砸木箱与钢带连接处,一下,两下——
钢带有了一丝活动迹象。
他转而用手去掰,木刺扎进虎口也浑然不觉。终于,一根钢带被他破拆下来,应泊拿在手上掂了掂,不敢再耽搁,用钢带尖端沿着铁皮凹槽刻划出一条线,再拾起牛腿骨,刚要击打下去,又立刻收住了手。
破拆的声音太大,把人引过来该怎么办?
应泊屏住呼吸。不远处的岸桥上大概有一台起重机,正在吊装集装箱。他攥紧了腿骨,在起重机运作时用力捶打钢带,停息时就稍作缓冲。
额头渐渐冒出了汗,又被残存的低温冻成一层冰霜,一记撕裂声后,钢带直接穿透了集装箱铁皮。应泊大喜过望,把钢带当做压杆,开口越撕越大,他从缝隙中看出去,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面,相邻的位置马上就有一个新的集装箱要被吊运过来。
集装箱落地的一瞬间,应泊钻了出去,躲在相邻集装箱的后面不敢出声,手里还握着那根钢带用来防身。船上人来人往,夹杂着中文和日语,他不敢求助,更不敢冒险直接下船,那群人一旦发现他逃了出来,一定会立刻灭口。
他需要溜到甲板下面,找到类似轮机舱一样的地方藏身,那里人少。这身衣服也得换掉,能装成船员混入其中最好。
时间已晚,汽笛声长鸣,船员们进了舱内,甲板上停留的人不多了。应泊贴着集装箱,压着步子摸到通向底舱的扶梯,一直向下爬。
底舱泄出的昏黄灯光里,他瞥见自己映在油污水洼中的倒影,跟水鬼没什么两样,不知水鬼有没有淡水鬼和咸水鬼的区别。
两脚终于落地,他翻身滚进管道下,两个船员的胶靴声从上层甲板传下来,渐渐靠近扶梯口。
“别吧……”应泊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他又往管道后面挪了挪,企图把自己藏得更深。两个船员交谈着,又在扶梯口告别,其中一个顺着扶梯爬下来。
应泊从身后摸出钢带,仰头看着那船员,对方穿着橙色工装,身量不高,手上也没有任何工具。
船员一只脚刚踩到地面上,应泊从背后用钢带勒住他的脖颈。船员口中迸出几句日语,随后被应泊捂住嘴按在扶梯旁,瞪着双眼看着他。
虽然刑法研究领域少不了要和德国、日本等法律体系打交道,应泊被迫学习了零星的德语日语,但仅限于法律术语,何况也是很多年前读研的事了。眼下面对这个惊慌失措的日本船员,他绞尽脑汁,脑子里也只有一句:
“制服给我,你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