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拂按习惯给自己一杯热美式加浓缩,不过她没放糖,端着杯子落座,刚坐下又起来把自己手机拿了过来,一桌子人忐忑地盯着她。
“不是开会吗?”月拂划拉着手机头也没抬。
“啊,是,开会。”庄霖点了下姚睿。
姚睿清了下嗓子,说:“今早看守所把嫌疑人送过来,按我们的计划,在嫌疑人各自进审讯室之前,制造个不期而遇,看能不能炸出个囚徒困境的证词。”
“嫌疑人四个,张润张旺先审,丁岩和徐竞最后再审,”庄霖说:“我和其他大队打过招呼了,今天这四个审讯室不会有人打扰。”
陆允嗯了一声,“审讯方案呢?”
姚睿回答:“审讯方案会比较灵活,我们不确定四位嫌疑人打照面之后的反应,见机行事。”
“谢尧呢?”月拂问道:“他不是说弘珠会再次提审?”
没人回答她,毕竟谁敢去催领导的进度。
月拂抬眼逡巡一圈,旋即了然,找到工作群谢尧头像下面的通讯号码就给他拨了过去。
差不多五秒的样子,招呼也没打,直接问:“弘珠的提审结果还没出来?”
谢尧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开头有点磕巴,“那个应该还在核实阶段,好了我发你。”
月拂倒是催得很急,“口供你现在发我一份。”
谢尧还想说点什么,即将出口的音节还卡在喉咙里,月拂已经挂了电话。
月拂说:“丁岩最后审吧,弘珠的口供研究过再审。”
姚睿点头答应了下来,心道:怎么感觉月拂的气场比队长还更令人有压力。
手机弹出乌黛发过来的消息:【在市局吗?我带贺阿姨过来了】
月拂心跳直接漏了一拍,下意识咬了下嘴角,会议上的内容她没听清,也不知道打断了谁的讨论,她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在转身之际,陆允拉住了她的手腕,“去哪?”
“贺祯妈妈来了,我必须过去。”她说。
“不用我陪你?”
“不用,大家都在,我能处理的。”
陆允只好把她放过去,办公室的门被合上,尽管目光有所担忧,她只能相信月拂,“我们继续。”
月拂随着电梯下降,心情跟着跌落谷底,从电梯里出来,便看见了贺祯的家属,原以为贺阿姨会被搀扶着进来,这位高级教师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她走在最前面,两条腿大步地朝自己过来。
贺然对月拂说:“我家小祯在哪?”
月拂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看向后面的秦柔,求证自己该不该。
秦柔朝她微微颔首。
“阿姨,跟我来。”
月拂带着一行人,穿过两条长廊,拐过铺着鹅卵石花园小径,一路都很安静,月拂走在最前面不快不慢,带领着绝望去瞻仰死亡。
她和夏至打过招呼,夏至又带着家属去了停尸间。
月拂听到嗓子里沙哑的呜咽,是贺祯舅舅,舅妈在旁边给他拿纸巾,提醒他小点声。
贺然站在女儿面前,没动作。她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太镇定,以至于现在没法镇定地拉开令人无法喘息的白布。
月拂站在夏至旁边,她柔声问:“阿姨,要我帮忙吗?”
贺然说好。
一寸,是女儿乌黑的青丝。是她还年轻的象征。
两寸,是女儿绒绒的发际。是从婴孩时期延续的生命力。
三寸,是女儿一贯不生动的眉毛。是她教育情绪稳定的体现。
四寸,是女儿阖上的双眼。是再也不会睁开的沉静。
五寸,是女儿苍白笔挺的鼻梁。是她爸爸优秀基因的延续。
六寸七寸,是女儿惨淡如纸的嘴唇。是没有开口告别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