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谢金柳高烧不退,谢玉前去求医,却是连请郎中的银两都挤不出来,只因家中银钱都做了赔付。
她颠簸地走回家中,耳边嗡嗡作响,所有声音在她脑中纠缠成了一道拧紧的弦,就连一旁大娘大姐同她说话都未曾听见。
她跪在床前,伸出手轻轻触摸谢金柳的额头,又缩回。
滚烫。
谢金柳沉沉地睡着,双眉不安地紧皱。
谢玉像姐姐小时候一般,轻拍着她的肩膀,嘴边哼着断断续续的童谣。
李大娘闯入谢家,冲她道:“金柳丫头算得我半个徒弟,这钱你拿去。”
谢玉倔得很,沉默着,只一个劲儿地往她手中推拒。
第三日,谢玉跪在李大娘面前,重重三拜。
至此,所有执拗被俗世压倒。
谢玉揣着借来的银钱,跌跌撞撞请来了郎中。
郎中眉头一皱,嘴皮子上下一贴。
她忘了那郎中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收下了银钱。
第四日,谢金柳病逝。
一卷草席,谢玉和谢宝儿身着白衣、白帽,扛着一具尸身一步一步走到那野魂山下。
一个残破的木牌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谢氏金柳之墓”。
惨白的纸钱被熊熊火焰啃噬,化作灰烬,又被猛烈的山风卷起,漫天飞舞。
没有规矩的丧事,没有规矩的守孝。
自此,谢玉站在了金柳的位置上,又扛起了整个家。
小小的谢玉蹲坐在谢家院子里,一动不动。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她一直盯着那道木门,期待下一刻会有人敲开木门,迎到她的面前来。
她等了很久,直到黑夜的影子将她吞没,院子里很安静,听不见敲门声,听不见欢笑声。
她还这么蹲着,腿没了知觉,眼睛里挤不出眼泪。
这夜更是寂静,连南巷的恶犬都仿佛知晓她的苦楚,不敢叫唤。
忽而,月儿之下,一道影子闯进了她的视线,俯身蹲在了她的身侧,一声叹息。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眸,谢玉才恍惚地觉察,原来自己还是落泪了。
又是一声轻柔的道歉在空中逸散,谢玉才恍惚发觉自己手中端着饭碗,正在陈尘的屋子里头。
她望向蹲在自己侧旁的男子,泪眼糊住了她的双眸,她甚至没法看清这男子的面容。
眼中的泪水越积越多,彻底盛不下时便如骤雨一般落下,男子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手足无措地接着那泪珠,任由它们浸湿自己的衣袖。
提及她的伤心事,便是自己的祸端,怎样都是要哄回去的。
口中难言安慰之语,他只是一手贴着谢玉的脸庞,一手轻拍着她的肩背。
原来还只是个十九的小姑娘。
瞧,俗世的一切,便是如此难以抛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