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者言:天界尝有戴罪之仙,为乱一方,为保天界安稳而剥离众罪仙仙骨,贬入一方荒凉小世界,后人称云天境。
“仙”的历史未自此断绝。
罪仙于此灵力稀薄之地长眠,后代亦于此地生息,世代迁徙,万年来形成了“四洲三岛七国”交会之势。
其子孙亦有承袭仙家血脉、天赋异禀者,祈求通过修仙之法,突破云天境与天界的界限,得已再列仙班,这群人也将自己称为“修仙者”。
然,万年来,未有一人成功突破,即使已至飞升之境,却仍是在飞升劫难之中陨落,其后人也无法将其马革裹尸。自此,不愿挑战天地界限者,于各洲占据灵脉,开宗立派,广招门徒。
而那血脉稀薄者,作凡人之躯,百年之后堕入此间轮回。
时下,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早已过时,写台本的先生们也都跑去写起了什么妖魔鬼怪,修真道士的故事。
万年已过,云天境人哪认自己是罪仙之后,便编篡了大大小小的阴谋诡计,极言老天不公,高呼“天帝老儿”者不胜枚数,这亦是其中名作。
不写天下百姓之不幸,反倒天天就着些山上的神仙编纂故事,这是大越国皇帝的品味,自然也成了有名戏班子劳碌的方向。
山上神仙云云谢玉并不关注,她脑子里装着的只有明日该吃些什么,后日又该如何活下去。
谢玉随着胡琴声寻了个空位,便自如地坐下,偏身一挥手唤来一旁的小二,从怀里掏出个铜板,道:“来些茶水。”
店小二俯身结果铜板,呲牙咧嘴,“好嘞,小少爷您等着。”
安永阁内有好几个小二站在一旁侍奉,而老板不见踪影,只怕是正在高层与些南水县的“落魄权贵”打着交道。
待这店小二端上茶水后,她又顺着小二哥的背影向安永阁的阴暗处望去,记住大致的方位,才端起茶杯豪迈地喝上口茶。
台上继续吟哦,台下的谢玉百无聊赖,只用指尖敲打着桌面,跟着角色唱词一同哼哼,发丝遮掩下的眼神往四周扩散。
旁边坐着的是个瞎眼的道士,穿着灰色的长褂,手边拄着拐杖,看不出底细。听说刚搬来南水县不久,也不知怎地有这闲钱来看戏。
她的视线越过那道士,继续向前,越往台前,那是越富裕的乡绅,身上穿金带银的,恨不得将一家老小都带上来凑这么个热闹。
西边坐着的是南水县陈府的二少爷,大姊曾在他家当过长工,她去帮衬时,也见过几眼。
东边坐着的男人她并不认识,但从他腰间挂着的玉佩来看,应当也是个来逗趣儿的富贵子弟。
中间坐着的那人是三丰县上数一数二的豪绅李老爷,桌上摆着安永阁的招牌云片糕,不时跟着鼓掌叫好。
早在来之前谢玉便听坊间传言这李老爷看上了春泉的一个小花旦。
那小花旦尚且没啥名气,李老爷只想着将她娶回家中当作妾室。
小姑娘尚且年幼,哪肯答应这种事儿,只是一味回绝,李老爷便开始了死缠烂打那一套。
李老爷一招手,方才那小厮便精明地往前一凑
至此,谢玉又将逡巡的目光收回至面前的茶杯上,抿了一口,便继续听这出大戏。
上头讲到那落魄仙人在云天境重获灵力,登上望天岛,企图再登仙途,不料被天道阻隔。
失望之至,徘徊于望天岛累累白骨之间,仰天自刎,道是天道无情。
以剑道破万法,斩七情六欲,羽化而登仙,不过话本传奇。仙者超脱六道轮回,与天地同寿,哪有这么容易。
至此,一曲戏将要终了。
无人看见坐在角落的一位看客不见了身影,洁净的桌板上茶水还冒着热气,茶汤中飘着几片青叶。
而那瞎了眼的道士倒是奇怪,台上正演着最为精彩的飞升桥段,他却偏着脑袋,对着那空无一人的桌板。许是瞎了眼,看些什么都了无生趣,望着台上的角儿与望着个空桌并无二致。
瞎道士眉头微皱,神色之中尽是嫌弃。拄着根竹拐杖就朝安永阁的偏门走去,背影稳健,如常人一般避过路上障碍,遁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