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上横有一根木棍,上有四处铁铐。
正好能箍住二人。
左边那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长发垂肩。似是入了梦境,面容严肃而平静。
多少次夜里泪流,师父总是走到他身前,以相同的神色安慰他:“阿麟,莫要害怕。”
而另外一人,却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那人眉目清俊,纵然身处暗牢,通身却有一股威严。虎口掌心,多有厚茧。而露出的肌肤上,亦多是刀剑所致的砍伤。
平野泪涌,连忙上前,双脚踩入池水中,他轻声唤道:“师父……徒儿来迟了。”
男人睫毛一颤,许久后,终于睁眼双眼,眼神涣散着,似用尽全力,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阿麟。”危舟哑声,垂着眸子,仔细打量,失笑道,“怎么落得一身狼狈……许是又偷懒了罢。”
平野哽咽着,不断摇头,双手哆嗦着要去解开铁铐,师父却又喊他:“我已时日无多……莫要徒劳了。”
“是我无用……”平野颤声道,泪水打湿衣襟,“是我无用……”
“你是我最为得意的大弟子,怎会如此妄自菲薄?”危舟断断续续地轻声呵斥,“阿麟,师父瞧不得你这样子。”又轻笑道,“不过为师日后,怕是也再说你不得了……”
“师父!”平野高声道,“莫要再说胡话了!我这就带你离开此处!”
越是焦急,手上的动作越是仓皇,平野心急如焚,他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这铁拷——
“先带他走。”危舟忽然道。
平野一愣,又听道:“……他也快死了,可我不愿与他合葬——将他带回楚家罢。”
平野不可置信,他心中已经猜出这人的姓名。
“阿麟……”危舟气短,却护不住心脉了,他虚虚地望着身旁的男人,又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儿,忽然一笑,落下泪来,“你知道他是谁了?”
“……楚大将军。前太子亲手提拔的定北大将军。”平野低声,攥紧了掌心,“对么?”
危舟眸光一颤,定定瞧了自己徒儿发红的眼眶,一瞬间,甚么也明白过来了。
“……你和姜家的孩子,已经——”
平野脱力一般,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徒儿下山后,与他相识。他为寻楚将军的下落,我为寻情人怨的解药。我与他日久生情,却不想如今却得知,那情人怨并非解师父剧毒的神药,而是数年之前,师父与楚将军心生罅隙,留在他身上的毒药。师父,我不知你与楚将军从前有何纠葛,徒儿无意判断是非,如今我救得师父,也请师父告知我如何解开‘情人怨’之毒!”
说罢已是泪流满面。
危舟不语,许久后,问道:“若是为师不愿说呢?”
平野长跪不起:“徒儿已与他种下‘连心蛊’,生死相系。”
危舟恍惚片刻,忽而大笑:“楚随云啊楚随云,没想到你我纠缠数年,往事不能断,尘缘不能了!我当初只想着报复你,却不想阴差阳错,竟害得我自己的徒儿如今为情所伤,生死飘摇!”
身旁的男子忽然动了一动,紧接着便是呕出一口鲜血!
只听这时,外头传来一道疾呼:“平少侠!”
可无奈平野用了多少力气,也解不开这铁铐,危舟喘了口气,道:“钥匙在八仙身上,阿麟,你如今没了功力,怕是救不出我们了。”顿了下,又道,“若是只能救出一人……把他带离此处罢。水牢寒重,到底不适合他这样的赤胆忠心。”
平野脑袋嗡嗡作响:“不论是师父还是楚将军,我都会将你们带出去的!”
哪怕关在此处的是个陌生人,平野都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一人是自己的恩师,另外一人是姜渡月的亲人——
平野自知无力,幸亏阿壑在场,利剑劈下铁链,二人自然摔落于池中。
阿壑抱住昏迷不醒的楚随云:“平少侠,咱们出去再说!”
因着数月被水牢磋磨,危舟和楚随云二人身上俱是湿气入体,加之穴位被封住,浑身脱力,压在平野和阿壑身上,俱是沉重不已。
可已经耽误不得了。
几人方走到牢门处,雨势已弱了一些,阿峦见状,登时瞪大双眼,指着楚随云道:“他他他——他不就是庄主房中画上那人!”
平野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