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妒忌?”姜渡月抓住了这句话似的,眸光灿然,凑近了问,“妒忌甚么?你快速速与我说清楚?”
平野最怕是这样情形,原先二人尚在别扭误会中,姜渡月就算想要听他说话,也是断断不肯。那日军营肌肤之亲过后,姜渡月也不似从前冷酷,二人仿若又回到了一年之前,那时无话不说,相知相许,日子虽有困苦,却也快活。
“还要如何说清楚呢?”平野笑叹一声,“我妒忌她是个女子,亦妒忌她和你门当户对。我妒忌你们二人志向相通,又妒忌她文韬武略无一不在行……在李小姐面前,我就是个粗野的江湖人,哪里能同你并肩一处……”
如此妄自菲薄的话,平野鲜少说出来,又想起武功既废,如今连个“江湖人”都不可妄称了。
却是没想到姜渡月猛地捉住他的手,长睫低垂,温声细语:“你行侠仗义,高朋满座,见着你的人无不喊你一声‘平少侠’。我有一两个朋友,便令你吃味至今。实在好不公平。”见平野茫然不解,孩子气便涌到喉口,仿若诉苦埋怨,“我何时说要娶了她?你又何时听她说要嫁与我?你空口白话,平白给我脸色,我还没算你的账来,你却要把我往外推……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平野先是一愣,山庄时,众人都传他们二人要喜结良缘,姜渡月和李珍,却是从未如此说过,唯一一次相谈,便是他同李珍比试过后,女子询问他对姜渡月的心。
回首那番交心,便更像是李珍的试探了。
姜渡月又道:“李珍的确是李沕的亲妹不假,他们兄妹二人从前几受过我阿爹的恩惠也不假。李珍是个野性子,一心想着要同她哥哥一般驰骋沙场,平定天下。甚么嫁人不嫁人的,这事也由不到我去管……”
这大乌龙如今明晰,平野一时哭笑不得。
姜渡月眼眸熠熠,心口照进满堂月辉,他一字未说,却又像是幼鸟乞怜,说了千万句卿卿。
平野伸手回握住少年人,小心翼翼:“幼鸣,那我斗胆问你一句,你对我可是还有……”
暗自等待着,心情忐忑,却听姜渡月轻叹一声,从柜子里头拿出那道眼熟的武器匣来。
“打开看看罢。”姜渡月道,“我原想着再留一段时日……”
平野应声掀盒,一道精光刺目。
登时泪涌上眼眶。
一柄长剑正在中央,柄上流苏已毁,剑身溅血,如此狼狈的形态,却令其愈发耀目生威。
“……羁魂。”平野抬头,撞入姜渡月的眸子中,沙哑道,“幼鸣,你……”
那日,几人途径至晖山,姜渡月不顾元讷和阿嶂的阻拦,冒险重回,竟只是为了他的这柄剑?
纵然平野如今已再使不出问天剑法,羁魂于他而言,既是友人,亦是亲人。在至晖山上一搏,他独木难支,羁魂也被剥去,不知藏匿何处。他是万万不敢奢求羁魂再回他身边,正如他万万不敢奢求,姜渡月能同他亲密如昨……
“你哭甚么?”姜渡月嘴上斥责,却是拿袖子替他揩泪,“大名鼎鼎的平少侠,平掌门,总是这样心思沉重,多愁善感么?”
平野紧紧扣着匣身,姜渡月的体贴,他由着、贪着。
至晖山上净是机关,就算群豪散去,怕也不是任由人来去自如。
许久后,男人终是低声道:“幼鸣,去年生辰之约,我失信于你,实非有意。其实那日,我已经下山,可不料……”
谁料话一出口,登时听得一声轰然巨响!
整个酒楼都摇晃起来,鼻腔中浮起一阵硝石味,二人眼前一黑,平野心道不好,快速盖在姜渡月身上,旋即便是一痛,也亏得这一痛,叫他醒着。
依稀听见外头有人尖叫——
“爆炸了……”
“那里不是荒废了许久么?咳咳咳,我的脚!”
“死人啦——死人啦——”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能听见外头有人焦急问道:“少主!平少侠!你们是不是在里头!”
阿峦。
平野艰难道:“……阿峦……”
睁开眼皮一瞧,四周竟是黑暗,亏得是二人正在五层,只有那房梁坍塌压在他背上。隐约之中,能听到姜渡月在唤他:“平野,平野!”
困意翻涌,平野妄图掐个口诀清心静气,一无所获方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咱们马上就能出去了!你不能闭眼!”姜渡月不敢妄动,怕一个不察致使带出新伤,只能不断呼唤平野姓名,“阿麟,平野!你若是就此合眼,此生我绝不原谅你!”
平野一听,顿觉五脏撕裂般,垂眸一眼,明明连月色也渗不进来,他却偏生瞧见了少年脸上的焦急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