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然,寂静如梦。
暑气蒸腾,闻得见若有似无的花香。
平野不自觉放缓了脚步,靠得近了,不愿错漏一处地瞧着,无声之中,抬手要去触摸少年的发丝,眉眼,鼻梁和唇瓣……
上一次在客栈时,二人便是离得这样近,彼时,那热烈情愫交融,情到浓时,便真是应了那句“神魂一体,不可分离”。
眼下却不再有那妄念,只盼着这样的日子有一日是一日,多一日,则幸一日。
正是痴痴出神之际,少年猛然睁开眼,眼中一派懵然无知,尚在梦中一般。
平野连忙收了手,拧了帕子为他洁面:“洗洗再歇息,舒服一些。”
姜渡月懒懒“嗯”了声,竟乖乖地任由平野动作,一声不吭,及至平野转身倒水时,深思才回转不少。
无论心中如何矫饰,在平野身边总是觉着安心,从前总是夜不能眠,今日同平野一进屋便觉困意盎然,浅浅眯了一会,也没做甚么噩梦,倒是平和的心境久违了,连同那些让人头疼的宏伟蓝图也不觉可恨了。
许是怕姜渡月久等,平野以极快的速度端水而归,姜渡月扫了一眼那手腕,腕上的旧伤如今只剩下淡淡一圈痕迹,若非有意去瞧,几乎难以辨认。
平野注意到眼神,心领神会,解释道:“……多亏你的药膏,不然怕是要花上三五年才能复原如初了。”
姜渡月道:“还拿得动剑么?”平野手腕一僵,又听少年道,“怕是拿不动了罢。”
平野伤成甚么样子,没人比他更清楚。
平野倒是不甚在意一笑:“那日和李小姐比试,幼鸣也是瞧见了的,拿一把剑过几招还是可以,只是没了内力,到底有些不得劲。”
那日花园中,李珍有意刁难他,却不知出于“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还是出于李珍的有意试探。
姜渡月沉声道:“你在怨我。”
平野一慌:“我没有……”
“你怨我明知你身负重伤,却仍应允她为难你。”姜渡月笃定道。
怨……别人便也罢了,平野能怨天下人,独独怨不了姜渡月。
“你和那李小姐之间……”提了个话头,又猛地止住,平野心叹一声,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安生,自己又何必再追问。他生在江湖,日后多半也是殒身于江湖。上天捉弄他们一场,往后也是各有各的际遇,多思多虑,便生了执念叹惋。
“你很在乎我和她的关系么?”姜渡月不愿放过他,咄咄逼人,“你若是在意这个,那时为何不问我?”
平野口中发苦,一时语塞。
“你那时避我不及,今日偏又想起来问这些,到底是取笑我,还是捉弄我?”
这些时日,因着事务繁杂,行程吃紧,纵是闲暇也是休养生息,二人说话的时间便也少了。不成想姜渡月竟有如此沉积的委屈,今日一并迸发了。
平野束手无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他叹了一声,豁出去了,连抱住姜渡月的身躯,轻抚背脊,耳语道,“好幼鸣,我不问你,是我自己害怕。”
“你怕甚么?”姜渡月抬起眼睛直直看他,“你连丢下我都不怕,还怕这个。”
“……正是因着从前我丢下你,才怕开口相问。若是你真和李小姐定下甚么约定……我听着还不如死了。”平野难受道。
“死啊活啊,你倒是说得痛快,”姜渡月咬唇道,“难道我千辛万苦救下你来,就为了听你说这个?”
“我欠你的会还。”
姜渡月登时怒目圆睁,又听平野长叹一声,垂首,半是辛酸半是无奈:“……我不问,一是我害怕,二是……我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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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意比渡月还要小半岁。
(预计下个月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