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渡月僵硬着身体,许久后,任由平野的手指穿过。
“幼鸣,在那一年之中,我总是梦见你。”在那阴湿逼仄的洞穴里,平野几度害怕自己撑不下去,“梦里的你时远时近,我总是要靠近你时,你又倏忽不见……再睁开眼,就只能瞧见寂静无声的夜。”
姜渡月手指微微一颤:“原来你做掌门也并不快活。”
“是啊,那掌门之位,与我而言,却也是无用……”平野苦笑一声,“我找不见你,找不见师父。既不能光耀门楣,亦不能惩奸除恶。我那掌门……当得一点也不快活。”
“那你为何还要当下去。”姜渡月依然别开脸,可从声音来听,也是极难过的。
平野抿唇,将那些师门腌臜咽下:“……我没办法。”
“……”
“幼鸣,青玄派不再是师父掌门之时了。”平野恍惚道,“我师父不知所踪,众师伯心思深重,而我的师弟师妹……”念及那两人,平野沉默下来。
“既然今时不同往日,你为何还念念不忘?”姜渡月忽然道,“你那师弟,心思狠毒,城府颇深。你知道他为何要害你么?你方被江湖追杀,你那师妹就继任掌门之位,你对他们的爱护之情,他们若是记得,还会让你落魄至今么?至于你那师父……他失踪了也是与你无关,你已经尽力。”
姜渡月说的不无道理,可是……
“可你的解药呢?”平野断然道,“幼鸣,就算我能割舍掉十几年来的情分,可你的解药我要如何寻得?你觉得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幼鸣,我不能害了你,又贪恋你对我的庇护。我不能享受你的舍命相救,而对你的处境袖手旁观……”
姜渡月咬牙道:“为何不能?”
“因为……”话到嘴边,平野又艰难地咽下,他想说的不过是一句“你对我最重要”,可如此小情小爱,如今大局当前,也只是平添可笑,“因为……你将会是天下之主。”
姜渡月一怔。
平野继续道:“如今天下混乱,百姓民不聊生,幼鸣,你心性纯善,手段果决,你能堪当大任,拯救黎民苍生。”
姜渡月死死咬住唇,顷刻,低声问:“你心中挂念的只有百姓苍生?”
平野避开那双眼睛,内心苦笑:“是。”
“可若是我不愿意为百姓苍生呢?”姜渡月气极反笑,“你是不是要指着我鼻子,痛斥我一句苟且偷生?”
甚么天下,甚么百姓,他姜渡月自小到大,都没有那样“舍己为人”地活过。
唯独是为了平野……
可现在这人,偏偏要将他往别处推。
“幼鸣,我并无此意。”眼见着姜渡月脸色发白,平野连忙上前安抚,歉疚道,“只是我面对情人怨,束手无策,我不愿意让你顶着这毒劳心费力……”
姜渡月闭上眼睛,不愿再听。
劳神费力又如何,平野的话有一句是对的,他的出生注定他不能过上平淡稳定的日子。至少,现在不能。
可这话能从元讷嘴里说出,能从李珍嘴里说出,能从千千万万个人嘴里说出来。
唯独平野不能。
姜渡月不愿同平野再说一句,月色渐渐攀上车窗,二人的心事就此藏匿,眼瞧着要靠近了,却又被一阵风吹散了。
马车驶过一道石坎,眼见着不远处有几道炊烟,军营四周具有士兵把守,威严郑重。
“吁——”
为首的少年掣住马匹,车队顿时停了下来。
“庄主,咱们到了!”
元讷自马车走出,阿壑立刻前去通报,不多时,军营里走出一名高大俊朗的男子。
“惜安!”男人喜不自胜,眼神一转,瞧见了元讷身后的少年,登时双目熠熠,激动不已,“惜安,这就是……这就是……”
“皎儿,”元讷对姜渡月道,“这是烽林军的吴大将军。”
烽林军……
平野怔愣。
纵然身在深山,他也听过这支军队的威名。传闻太祖皇帝在时,正是率领着烽林军打出天下,一统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