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神朦胧之中,他只瞧见了姜渡月那张慌张的脸。
“别……担心我……”
好疼。
那刀尖定是淬了毒,这毒实在刁钻,痛得我难以言说。
可是渡月,你生性聪慧,天赋异禀。我中了此毒,是我时运不济,我倒在你怀中,却又是上天眷顾……
“别哭……心肝……”平野费力地抬手,却始终无法触及少年的面容,眼前人影重重,时而重合,时而分离,叫他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平野知道自己在同姜渡月说话,却又记不得自己说了甚么。
一只冰冷的手盖在他脸上,他安心闭上眼睛。
“我带你走。”
光怪陆离之间,只听那少年的声音定海神针一般,传入心头。
好……
我跟你走。
无论天涯路远……我都……
他心中言语未竟,只觉身体一重,却是再睁不开眼睛了。
“……喜娃娃,捏泥巴,身体脏脏,不说话……阿爹要他早回家……牛儿栖息马儿跑……喜娃娃,闯祸啦……”
稚嫩的童谣,三月柳絮一般传入寻常百姓家。
小男孩坐在田坎上:“阿娘……我好饿……”
“乖,阿麟,等阿娘将这条帕子绣好,就能换一些粮食回来了……”女人的声音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阿麟再忍一下,好不好?”
“可是阿娘,你的手都流血了。”男孩心疼地说,“我不吃东西了,阿娘也不要再绣了。”
女人将孩子抱在怀中,久久不发一言。
过了许久,一滴眼泪落在男孩的发丝里。
“阿麟……阿娘好怕,若是我去了,你又怎能在这乱世活下去……我的阿麟,为娘的应该如何才能护佑你周全……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男孩环抱住娘亲。
他不明白何谓“苍天”。
只知道若是这世上真有神仙,又怎会眼睁睁瞧着他们的子民受苦受难?
可他太小了,不明白改朝换代,亦不明白昏君当道,民不聊生。他只是不断地低声说:“阿麟不怕,阿娘也莫要怕……”
不怕么,倒也是假的。
已经是知晓生离死别的年纪了。
可除了安慰,怕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
“阿娘莫怕……阿娘……阿娘——”
一道惊呼后,平野猛地睁开眼睛。
夜风呼啸。
他定睛一看,竟是被定在马背上,同姜渡月面对面抱着。
“吁——”姜渡月掣停马儿,两人停在林中,周围皆是雾气。
“你醒了,可是叫我好生担心。”姜渡月的表情隐匿于林中,可这关怀之意却做不得假,他探了一把平野的脉络,略微安心道,“……还好伤得不深。”
平野尚在头痛之中,环顾四周道:“幼鸣,咱们已经从芳踪谷出来了?”
“咱们正在觅影林中。”姜渡月颔首,“说来也是运气好,你昏迷之后,我立刻带你离开,没成想竟遇见了这匹马儿,它也是通灵性,我问他可是识得来时路,它在原地转了几圈,仿佛在说‘认得’,我便带着你上马出了谷。如此看来,那贤婆婆给我们这匹马时所言非虚,这马儿的确是一匹好马。”
平野连忙呼出几口气,又说起了之前元讷的反常之处。
“在你被他带走之前,慕大哥方才对我说,袁庄主是你的亲舅舅……幼鸣,这件事你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