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丫头此话方一落地,慕君仪和小和尚心神大震,来不及挂念身后群蛇搅局的乱象,只觉脸旁一阵疾风,姜渡月已是飞到丫头身前,怒道:“平野的院子在哪?!”
“在……在那儿……”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竟是连惊恐都忘了,向着东南方向一指,一道黑烟渐渐升腾而起。
“渡月,你回来!”只消一霎,姜渡月已经飞身而去,慕君仪免不得一阵惊惧,跟上前去,又停下转身,同小和尚交代道,“那蛇儿八成是渡月所为,不会伤人,你带着姑娘们离开,那火势连天,此事怕不简单!”
“亦大哥,你们怎么办?”小和尚亦是急得打转,“我……我要是出了错怎么办……”从前在师门之中,师父盛赞他听话懂事,可也惋惜他没有主见。带着一大帮人出去避难……要是出了差错,这该如何是好?
慕君仪自然明白,眼睛闭上,再睁开:“小无念,我向来瞧不起那些秃驴,但他们常有一句也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是为你那失散多年的胞弟积德纳福……小无念,记着我说的话,带着她们往高处走,不要顺着山势走……”他抬头望天,心惊胆战,“这场大火之后……只怕是大雨要来了……”
他回头瞧见了小和尚无助的神色,心头一痛:“小无念,咱们在此停不得了!”
无念流下泪来:“……我知道了。”他已经嗅到了焚物的气味,这火势一时扑灭不得。再耽误下去,所有人都活不成了。
“记住,我们在如意客栈相见。”慕君仪深深看他一眼,提气运功,随着姜渡月的身影而去。
越是靠近,那火势越是滔天。姜渡月甫一进了院门,一道火舌窜出屋顶,“噼啪”——是柱子被烧断一节。
姜渡月却是无心他顾,于黑烟中冲入内院,滚滚大火席卷着门上窗沿的红绸,一浪胜过一浪。
“平野!你在哪里!”他呼唤着,却无人应答,只有连绵不断的火焰正在吞噬这院子里的一切。
一开始,还有人取水来救火,可大风起兮,教这火苗吹得愈发狂傲,烫得姜渡月几乎睁不开眼。
平野在哪?
他听见那媒婆说了,平野还在屋子里。他刚刚换上了喜服,正是春风得意的俊俏新郎——
但刹那之间,这新郎就要葬身于这场大火。
无声无息,消散于天地之间。
不……
不应当是这样的。
平野,你我尚有纠葛未解,你曾说要与我畅言,你邀我同你游历天下——为何要食言?
眼泪已然流出,却又被火舌烧得干净,因而少年人才无知无觉,偏又仿佛利器划伤脸颊。
痛得钻心。
顶着火浪,姜渡月奔向长廊,击打着一扇又一扇封死的门窗:“平野!你在哪里!你快出来!你若是不出来,我一定不会饶过你!我会找你麻烦,让你烦心……我不会理睬你,更不会记得你……”他说着,语气竟无比嘶哑,话到最终,竟似哽咽……
手掌被刺伤,他浑然不知,却又在见血的瞬间恍惚,他是习武之人,该用武功破局才是。
聚气运功的刹那,疼痛便铺天盖地而来,眼前天旋地转,姜渡月却顾它不得。
少年人黑发飘飞,眼神坚毅,内功聚于双指,喝道:“万象无畏,破!”招数既出,内力崩散,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大门已是打开,可这精心装扮的喜房,却空无一人。
只有一身喜服挂在屏风上。
“渡月,咳,渡月,快出去!”
慕君仪跟着入了火场,大门处已经被烧得干净。虽在山中,却囿于地势,离水源甚远,几口水井效用有限,先前取水的丫头和小厮已经跑得不知踪影,瞧着他们跑去了别的方向,只有这关着“新姑爷”的小院仿佛被遗忘。
但姜渡月没有忘记。
他不仅一直记得,还一直准备着从中搅局。此中执着,若是放纵自如,只怕日后比之诗无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待他闯入火场,见少年望着那空荡荡的喜服出神。四周俱是灼烧的焰火,经由风吹,火舌东倒西歪,而少年人的衣角出早已被灼伤。
“……他不在这里。”姜渡月喃喃,“不在这里,又会去哪里?”
生死一瞬,于他眼中似乎只是漫长岁月中平凡的一刻。他为心中人的去向烦忧,合该配上一壶清酒,一轮圆月,一曲《离人》,而非在此陷于困境,囿于火海,失神于……不曾确认的心事。
慕君仪呼吸一窒:“渡月,你用了内力!我上山前怎么同你说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随意用内功,你伤势未愈,此刻动用内功真气只会崩裂心脉,让你再难痊愈!”
“此刻难道就不是万不得已之时?”姜渡月捏紧了喜服,将它们一把掷出,顿时,布料被火焰吞噬殆尽。
慕君仪拽着姜渡月朝外走去:“我方才进来时已经看了,这四周房门紧锁,根本不似成婚的准备!渡月,喜房里你没找到人,那便是千万般的好了,平野有武功傍身,说不准早就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