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赐越说越生气,声音也拔高了,“你是我兄弟,天下第一剑是你的家,我、初雪、娘还有大伯,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晏星河一怔,眼皮轻轻垂了下来,声音却冷淡又疏离,“谢谢。但是天下第一剑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不是,你说什么?”晏赐被他说的话震惊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扇子都忘了捏,两步走下来抓住他的衣领,“刚刚那几句话你再说一遍?!”
晏星河看着他,一字一句没有含糊,“天下第一剑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他的眼神冷漠仿佛没有感情,毫不留情的划出两人之间的界限,仿佛九年前的相遇只是晏赐一个人的记忆,这半年的相处也不过是一个路人在他家借住。
晏赐简直没办法相信,试图在晏星河的眼睛里找出不忍或者说谎的证据,然而那里面只有冷静,冷静到让他觉得后背发冷,好像这人全身上下唯一一点温度也被抹去了。
晏赐一把扯下他的面巾,确认是晏星河本人,然而这个结果却让他更加难以接受,“是我们对你不够好吗?”
“不是。”他抬手的时候晏星河下意识的动了手臂,然而还是随他去了。
他能清楚的看见晏赐脸上每一个神情,而这样的局面,就是他一直避免跟对方说开的原因,“你们对我很好,是我的问题——我不属于那里。”
晏赐拽了他一下,离他更近了,怒目而视,“那是因为你老是想离开,只要你留下来,那不就属于了?”
晏星河沉默了会儿,“你是这么算的?”
晏赐听不明白,“什么意思啊?”
晏星河抿了抿嘴唇,犹豫起来。
这件事解释下去也不会得到对方的理解,或许最好的选择是直接离开,晏赐会觉得他忘恩负义,生他的气,从此把他移出朋友名单。
结果似乎也还不错,因为他确定就算他费心费力去解释,结果也不会比这样更好。
但是面前的人是晏赐,就注定了和别人不同,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现在他不想敷衍对方。
晏星河说,“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九年前离开天下第一剑之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你要不要听?”
晏赐仍然抓着他没有松开,“你说。”
晏星河说,“九年前我被人贩子带走,差点死了,有一个人救了我,带我去了一个叫做百花杀的地方,在那里我被当作杀手培养,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出任务。四年后妖王苏刹闯进百花杀带走了我,我又在妖宫待了五年,那期间我进了一个叫做鹰唳的组织,不是待在妖宫就是去妖界和人族城镇出任务,身份依然是杀手,只是换了一个效忠的人。”
他说得简略,晏赐却难得的机敏起来,又是杀手组织又是妖宫,对方简简单单‘出任务’三个字,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腥风血雨生死悬殊。
晏赐身为修仙界第一宗门的少主,父辈打下的基业在背后撑着,到了他这一代就是用来享受的,他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这些年带着自己的旅行队伍天南地北游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艰难困苦为何物。
再见到晏星河,他的眼睛里就只看到了对方这个人,哪里知道背后蕴含了那么多风霜。
晏赐咬了咬嘴唇,松开被揉皱的衣领,改为抓住了他的手臂,“没关系,那些事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你就留在剑庄,不用去出什么鬼任务,也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你和我们待在一起就行了,我们大家都会对你好的。”
晏星河低头看了一眼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从今晚晏赐出现在这里直到现在,他心里早有打算,所以没什么情绪波动,唯有此刻,借着低头的机会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尾有点疼。
然而,他仍然坚定的将自己的手臂从对方的掌心里面抽了出来,“你误会了,那不是我想说的重点。”
晏赐愣愣的看着他。
晏星河说,“我想说的是,我早就习惯了四处漂泊,在刀光剑影里拼出一条命的生活——腥风血雨,涉险犯难,逆流而上,九死一生,与天争命——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这就是我想要的,唯有这样的生活才能让我成为我自己。你想让我回去和你们待在一起,觉得那样我会开心,我明白你的心意,可那不是我想要的。住在一个地方一成不变周而复始,那或许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活,但对我来说,却是困住了我。”
一只鸡扔下悬崖会摔死,一只鹰扔下悬崖却会学会凌空飞翔。
没有艰难险阻,难以磨开最外面那层粗糙的顽石,而唯有千难万险烈火焚身的锤炼,才能焚尽一切习以为常,斩断一切束缚于身的旧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