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妈妈从包里摸出个小铁盒,正是装晶体的那个,“那天你哭着说‘玻璃碎了就不亮了’,我告诉你‘碎了的玻璃也能发光,只要有人愿意擦干净’。”
海浪漫上来,打湿了沙滩垫的边角。妈妈脱了鞋,赤脚踩进海水里,浪花卷着细沙爬上她的脚踝。小满跟着走过去,海水凉丝丝的,漫过膝盖时,她突然想起循环里那个暴雨夜——她站在海边,看着浪头卷走沙滩上的贝壳,以为那是永远的失去。而现在,贝壳还在,狼头还在,妈妈还在,连当年的玻璃碎片都被她收在铁盒里,成了“会发光的回忆”。
“小满!”妈妈在浅滩边招手,“快来捡贝壳!”
她跑过去,看见妈妈蹲在水里,指尖捏着枚扇形的紫贝壳,边缘还沾着海草。那贝壳和十年前她在海边捡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那时她把贝壳藏在口袋里,回家路上弄丢了,哭了整整一路。妈妈连夜用黏土捏了枚一样的,涂上颜色,说:“看,它比真的还漂亮。”
“找到了!”妈妈把贝壳递给她,“这次可别弄丢了。”
小满接过贝壳,指腹摩挲着它的纹路。贝壳里还留着海水的咸涩,像句没说出口的“我在乎”。
夕阳西沉时,两人在沙滩上堆了座城堡。妈妈负责挖护城河,小满负责垒城墙,浪花一次次冲垮城墙,她们就一次次重新堆起。妈妈的白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脸上沾着沙子,却笑得像个孩子:“小满你看,这城堡多结实!”
“因为我们一起堆的。”小满说。
“对呀。”妈妈用贝壳在城堡上按了个印记,“以后每年都来堆一次,好不好?”
“拉钩。”小满伸出小拇指。
妈妈的手指粗糙却温暖,勾住她的那一刻,小满忽然想起循环里的最后一刻——那时时间终于停止崩塌,她站在同样的沙滩上,看着妈妈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却怎么也抓不住。而现在,妈妈的手就在她掌心里,真实得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
“一百年不许变。”妈妈说。
夜幕降临时,她们躺在沙滩上看星星。海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妈妈的蓝花围裙搭在腿上,像片温柔的海。小满摸出兜里的晶体,放在手心里——它在星光下泛着淡蓝的光,和远处的星子遥相呼应。
“妈,你说星星会老吗?”她问。
“会的。”妈妈望着夜空,“可你看,它们老了会变成星云,星云又聚成新的星星。就像我们现在,老了也会变成回忆,可回忆会变成新的故事,讲给下一代听。”
小满把晶体贴在胸口。那里还放着妈妈的旧胶鞋里的草屑,藏着蓝蜻蜓的鳞片,夹着幼儿园画的星星。原来所谓“砂砾里的星群”,从来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是妈妈藏在围裙口袋里的晶体,是旧铁盒里的玻璃碎片,是每一次循环里都不肯熄灭的爱。
它们藏在时光的褶皱里,藏在每一个平凡的今天里,藏在“一百年不许变”的承诺里。
凌晨,小满起夜时,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妈妈坐在沙发上,腿上摊着本旧相册,正用红笔在某一页画星星——那是她们今天的合照,背景是涨潮的海,妈妈的嘴角沾着沙子,小满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翘。
“妈,你干什么呢?”她轻声问。
妈妈吓了一跳,慌忙合上相册:“没、没什么,看你睡不着,想给你找张照片看看。”
小满凑过去,看见相册空白页上画满了小星星,每颗星星旁边都写着字:“小满三岁第一次喊妈妈”“小满七岁养蓝蜻蜓”“小满十八岁去外地上大学”“小满三十岁带我看海”……最后一颗星星最大,写着:“和小满的一百个今天”。
“这是……”
“我昨天整理相册时想的。”妈妈的声音有些发哑,“你总说‘永远’太远,可我觉得,‘永远’就是把每一个今天都过好。你看,今天我们去了海边,明天我们要去看日出,后天要给你熬莲藕汤……”她指着最后一页,“等我老了走不动了,我就坐在这里,一张一张翻给你看——你看,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今天,这是第二个今天,这是第一百零一个今天……”
小满的眼泪掉在相册上,晕开一团墨渍。她突然明白,那些曾经让她恐惧的“变量”,那些循环里的暴雨和燃烧,原来都是为了让此刻更清晰——让她看清妈妈的每一根白头发,看清每一个被爱填满的今天,看清所谓“永远”,不过是和眼前人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过成星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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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住妈妈的手,把晶体放在两人手心里。淡蓝的光从指缝里漏出来,像撒了把星星。
“妈,”她轻声说,“我们还有很多个今天。”
妈妈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星光:“对呀,很多很多个今天。”
海风掀起纱帘,吹得蓝花围裙轻轻摇晃。月光漫过窗台,漫过相册,漫过两个交叠的手掌。而此刻,所有未说出口的话,所有未完成的期待,都在这声“很多很多个今天”里,成了最温暖的星群——它们不耀眼,不遥远,就落在彼此的掌心里,落在每一个平凡的、活着的、相爱的今天里。
凌晨五点,小满被厨房的轻响弄醒。她裹着被子挪到门边,看见妈妈正踮脚够吊柜里的瓷碗,蓝条纹围裙在晨光里泛着温柔的蓝。砂锅里飘出小米粥的甜香,混着红枣的糯气,像根无形的线,把整间屋子都裹进了暖融融的雾里。
“妈,这么早?”她揉着眼睛走进去,看见灶台上摆着剥好的核桃仁,瓷盘边沾着点水渍,“不是说今天睡到自然醒?”
“自然醒好啊。”妈妈转身时碰响了碗架,“你昨晚翻相册翻到十点半,我给你煮了安神粥,加了莲子。”她掀开砂锅盖子,白色雾气涌出来,模糊了两人的眉眼,“快去洗漱,粥好了叫你。”
小满应了声,转身去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还有些肿,却比前几天亮堂许多。她想起昨晚妈妈翻相册时的模样——手指抚过每一张照片,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有张照片是她大学毕业时,妈妈穿着红裙子来送花,裙角沾着草坪的草屑;还一张是去年冬天,她加班到深夜,妈妈抱着保温桶在公司楼下等,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
“小满?”妈妈敲了敲卫生间的门,“粥要溢了。”
她手忙脚乱关了水龙头,跑出去时正看见妈妈把最后一碟小菜端上桌——是凉拌黄瓜,切得整整齐齐的菱形块,淋着麻酱,香得人直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