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都是明白的。”
刘瑜笑着道。
她自始至终都是明白的,只是她从不相信他的爱能够长久罢了。
刘瑜开始有些理解邵玖了,理解她的执着,理解她的不安,理解她所有空待的思念,只是他理解的似乎有些晚了。
“这次沈季安应该来的,至少也该见见阿玖最后一面,至少也让阿玖不至于日夜空念,毕竟他们之间是少年时的相知相惜。”
徐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原本以为刘瑜会不清楚沈季安和邵玖曾经私情的,可听刘瑜这语气,他似乎知道得一清二楚。
“朕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朕想留下徐先生,可是阿玖知道了会生气的,他将《四方舆志》托付给了先生,先生莫要辜负了阿玖才是。”
刘瑜笑着起身离开了,只留下了莫名其妙的徐晏,不过徐晏还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至少听出来其中的一层含义,差一点,他就回不去南朝了。
刘瑜来看邵玖的时候,邵玖已经昏睡了过去,他贴心地为邵玖掖好被子,心中五味杂陈,他想问问邵玖。
难道他就这般不值得信任,让他情愿转托给沈季安,都不愿意交付给自己。
邵玖是在第二天午后才醒的,她近些日子,昏睡的时间是越发长了,邵玖看着守在床边的刘瑜,眼神中流露出满足的笑意。
“陛下。”
“你醒了,先喝口水。”
刘瑜摸了摸邵玖的额头,发现高热退了不少,才松了口气,又将邵玖扶起身来,喂她喝了药,邵玖就着刘瑜的手喝了两三勺粥,就吃不下了。
“再吃点,好吗?就一勺。”
邵玖又勉强喝了一勺,刘瑜刚露出笑意,接着邵玖就将刚刚吃下的粥,和着血尽数吐了出来,刘瑜慌了,扶着邵玖,着急忙慌宣医官。
邵玖虚弱地靠在刘瑜的怀中,她似乎听到了刘瑜的啜泣声,只是她没有力气再抬头看上一眼。
“陛下,妾知道您大概是怨着我的,怨我薄情寡义,怨我不识好歹。”
“不会!瑜永远不会怨阿玖的,阿玖是瑜的珍宝。”
“《四方舆志》是我一生心血所成,我一生无子无女,唯有此书可算是我的儿女,不是妾不放心陛下,只是这天下,除了季安,无人知我。
《四方舆志》一共三卷十五册,这已是我的极限了,我原以为至少可以完成五卷的,剩下的两卷我是无力完成了,可季安可以,手稿给他,他会明白我的。”
邵玖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感觉自己胸闷得很,揪着刘瑜的胸口,急促地呼吸着,刘瑜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邵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元后的身影,却也只是一瞬,等她挣扎着喘过气来,早已经是满头大汗。
刘瑜擦着邵玖额头上的虚汗,安慰着邵玖。
“阿玖,朕明白的,朕又怎么忍心怨恨阿玖呢?”
邵玖揪着刘瑜的衣袖道:
“陛下,无论您信与不信,妾都是爱慕过陛下的,只是这份爱慕有着太多的忐忑不安,妾只不过是一个南朝孤女,又怎么敢去相信陛下的爱慕呢?”
刘瑜怔神,他没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会等来这样坦诚的话,这样赤诚的心,只是这份坦诚的爱慕来到太晚了些,可若不是濒死之际,邵玖又怎会坦然说出自己的情义呢?
“陛下,妾此生有幸,能遇见陛下,很感激陛下当年能留下妾。”
邵玖笑了笑,对于刘瑜,她似乎很难真正面对自己的心,她曾告诉自己,不要轻易爱上帝王,她以为自己一直守住了自己的心,如今看来不过是暗室欺人罢了。
暗室欺人,欺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阿玖,朕等这句话等得太久了。”
刘瑜抱着邵玖,落下泪来。
邵玖笑了笑,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不过就在这几日了,如今她心中已经没了太多的牵挂,她想去为刘瑜拭掉眼泪,可是连这个微薄的期望都无法达成。
她实在是太虚弱了,浑身无力。
赵奚官为邵玖把完脉后,很平静地告诉刘瑜,邵玖应该是撑不过三天了。
将《四方舆志》交给徐晏后,那口一直支撑着邵玖的气就松懈了下来,从几个月前,她就是靠着这口气强撑着而已,如今这口气没了,她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邵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她押了几口参汤,强撑着让梁春华将自己这些年所有的手稿都拿了过来,她就这样生生看了一夜,无论身边人怎么劝,她都不听。
那天晚上,她的精神比往日要好上许多,甚至还能下床,甚至还喝了半碗汤羹,还能撑着身子细细清数自己过往所有的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