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壁炉烧得暖洋洋,柔软蓬松的鹅绒被搭着本盲文故事书。靠着软枕的图南摸索了几下盲文,抬起头。
漂亮没有焦距的眸子空茫茫地落在半空,图南抬起手,很慢地摸着眼前人的眉眼。
他看不见,手指是他的眼睛。
因为营养不良,眼前少年下颚瘦削,头发是短短的一茬,毛茸茸地摸起来有点扎手,下颚还有一道结痂不久的疤。图南细白的手指摸过少年僵硬绷直的唇角,察觉到细微的变化。
半晌后,图南嗓音迟疑,轻声道:“是有人在学校欺负你吗?”
图渊说没有。
图南:“那怎么都不说话?”
好久后,图渊才很慢的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声音很闷道:“我说话,结巴。”
“结巴不好,给你,丢脸。”
因为说话结巴,给图南丢脸,干脆就默不作声。
图南:“丢脸?谁说的?”
他摸索了几下,掀开被子,去抓图渊的手摸自己的眼睛,“那我看不见,还是个小瞎子呢。”
图渊还是闷头不说话。
他想变得很好,可现如今,连他瞧不上的小周都比他厉害多了,不像他,说话都结巴,只能在读书上多用点劲,让图南高兴。
靠在床上的图南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多说说话就好了。”
他想了想,让图渊找来一本故事书,让图渊念给他听。
忙了一天精疲力尽的图晋回到家,将外套递给佣人,轻手轻脚地朝着图南的卧室走,准备瞧一眼沉睡的弟弟。
他轻轻推开卧室门,看到穿着白色小熊睡衣的图南,靠着软枕,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慢慢纠正枕边念书的少年。
头发短短一茬的少年脸涨得有些红,耳根子也红得厉害,挺大的身形蜷成小小一团,小心翼翼地占着床上的一块位置,很慢地跟着图南念故事书。
有时候不知道图渊说了句什么,逗得图南笑起来,可图南又觉得这样很不好,于是很快地收敛起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夸图渊进步快。
他瞧不见,自然也就不知道图渊瞧见他笑,也跟着露出个笑,偏着脑袋蹭蹭图南的肩膀,跟小狗一样。
两人像是两个小动物蜷在一块取暖,偶尔悄声地说话。
图晋在卧室门看了一段时间,没进去,在门外默然站了许久。
图家父母死于一场车祸,被身边信任的心腹出卖。哪怕图父图母再谨慎,也无法对信任了二十多年的心腹时时提防。
在图晋的印象中,父母皆为心思深沉、步步为营之人,整个图家都不算什么良善人家。
除了图南。
在图晋眼里,图南跟所有的图家人都不一样,太过柔软也太过善良,简直不像是图家的孩子。
图晋知道,他应该教导图南那些残酷的真相——如果想不被信任的人反捅一刀,那么用人应该同熬鹰驯马,太过悲悯只会滋生轻视。
他那宝贝弟弟教导的尊重、平等,对于某些生性贪婪的人来说,那只是向上爬的养料。
“镪”——
楼下的水晶摆钟发出沉郁嗡鸣,遥远地传过来,模模糊糊映入耳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