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什么也没说就接过宋吹今递给的东西,在她洋溢稚嫩笑容的圆脸里,默默地一口一口把那半块酸大于甜的菠萝吃完了。宋吹今自诩记忆很好,可那一天盛惩脸上是怎样的表情,她一时无法去想起。
宋吹今只清楚,小时候的盛惩总是这样,她递给他任何东西,他都从不过问理由,就收下了。
味蕾的酸甜溢满了呼吸,宋吹今鼻尖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涩感。她当然知道,他的——
无条件包容。
童年的盛惩在宋吹今眼里拥有一切美好的、独特的滤镜。以至于来到京市后,她全部重心都放在盛惩身上,更放纵自己的心无条件地爱上了他,沉沦于只有他的世界里。小时候得到过盛惩身上属包容她的曾经的美好,宋吹今从不后悔爱过。
万幸,盛惩在这次“意外”的爆炸事故中夺回了一条命。这个星期里,宋吹今因为那个残酷又可怕的推测而一直心如油煎,每每一闭眼,看到的不是父母离去的场景就是盛惩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的画面。身边亲近的人逝去,是宋吹今最害怕看到的事。
回忆起这些年来的变迁,她不会再贪心,也不敢去索求得到过的舒适、美好、幸福。
其实过往的种种细节已经在告诉她,周无晋的不对劲。是她选择了忽视,是她把所有人想得太过美好,就像曾经的宋开生和路漫白,在他们眼里的世界始终是带着善意的。正因为太过善良,过于轻信亲近的人而陷入传销陷阱
宋吹今亦是以为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善良的。但不是的,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有善意。
她内心有强烈的感觉,身边始终有一条毒蛇一直在冰冷地注视着她,似乎想夺走她的全部幸福。
父亲告诉她要善良,而母亲和她说过不能懦弱。这次,她将不再逃避、忽视。宋吹今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如今,她祈愿,只要她在乎的人都能长命百岁,岁岁平安。现在孑然一身,她什么都不怕了-
私人医院,高级病房前静谧的长廊里无端生出一股阴沉的气氛。此刻,没有人再敢上前推开那道门。
盛惩从醒来到现在只说了一句话:让我安静待着。
男人的脸色苍白而消沉,从醒来到现在,他的精神和灵魂始终属于残缺的状态。就像流动的生命力被按了暂停键,需要有一个人来帮他重新启动。他一身伤躺在床上,冷淡的态度拒人之外,最是能吓退所有人。
没人敢在盛惩发话后还去打扰到他。
平日里盛惩的警惕性比谁都敏感,此时他宛若一具无灵魂的空壳,静静地躺在床上,忽视了周遭的一切动静。若不是幽邃瞳孔中那些令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在变化,真的会让人误会他已经失去生命的气息。
爆炸的冲击力给他的大脑带来一记重击,骨肉里的疼痛令他暂时无法做到正常的思考。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内心更深处的疼痛是因为什么。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不愿醒来。可大脑里无尽的痛悔、贪婪都在灼烧着他,在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他有重要的人去见,重要的事去做。
跳动的心脏缺失的重要一片拼块,始终在刺激着他醒来。
可是,补全的记忆在冷酷地提醒他,醒来该怎么面对宋吹今呢,醒来他还能找回宋吹今吗
世界上最不允许伤害宋吹今的人就是他自己,在一起交往的这些年里,伤害宋吹今的人——是失去记忆的他。
也全部都是他。
再回想起宋吹今分手时曾经说过的那些话,盛惩头一回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确实是个混蛋。这样的混蛋凭什么能得到过宋吹今全部的爱?
而现在想起全部记忆的他已经寻不回那些爱意,也配不上了。
宋吹今站在医院走廊外,透过窗,静默地望着他。
十几分钟过去了,她攥在手里的袋子被她反复揉捏。
一想到盛惩受伤躺在这里的原因,宋吹今内心升起更多的念头是:退怯。
是的,她害怕一个在她心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人又在这样严寒的冬季里死亡。
所以,她讨厌冰冷冷的冬天,更讨厌冷冰冰的尸体。
盛惩没醒来的这些天,宋吹今其实没睡过一个好觉,她在忙着调查一些事,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张姨的消息,只想盼到他已经醒来的好消息。
现在盛惩醒来了,她却因为某些原因不敢去靠近他了。
在门外静悄悄地站了许久,宋吹今等到盛惩闭上眼休憩后,她才敢推开门进去。
张姨一直在医院守着,这几日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憔悴感。一群保镖高高大大地站立在走廊外,没有人去阻止宋吹今的动作,他们甚至希望宋吹今能快点进去,好好劝一劝这位脾气令人难以琢磨的上司。
在宋吹今终于走进病房后,每个人心中莫名升起一种踏实的念头。
一扇门,隔绝外面的世界。
病房内,恒温的空气无比舒适,十分利于病人休养。只是,空间里两人的内心各自煎熬、焦灼,他们感受不到空气里半分的舒适。
宋吹今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用着并不平静的视线端详起那张冷峻而锋利的容颜,好看的人就算头上缠着一圈纱布都能像戴了某时尚单品一样好看。平心而言,盛惩就算没有那些优越的权利、财产,但靠着一张脸也能在某些领域“搅乱风云”。
但这是宋吹今第一次亲眼看到盛惩受到这般重伤而紧紧闭眼,毫无生机的模样。她不敢想象,在遭受车祸的那年里,他是怎样难熬度过
宋吹今内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猛力攫取,使她心头发麻,异常难受。盛惩不该有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那样盛气凌人的姿态才是最适合他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