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娴早已洞悉崔侍中的这出借刀杀人之计。
可正如朱砂所猜,她也在疑惑一件事:崔侍中与他背后的崔家,究竟要布怎样的连环局,方能借郑观之手置她于死地?
朱砂小心翼翼提起宇文婧:“她通医理,应已发觉药中有毒。或许她三番五次闹着要上山尽孝,是为了帮郑大郎找到实证。大梁以孝治天下,弑亲之罪,依律当斩。”
苏盈阶回头盯着朱砂,莞尔一笑:“谁说药中有毒?那些药可都是好药。”
此话一出,轮到朱砂大惑不解:“既然药中无毒,你们为何拦着不让他们上山?还有,你与沈娘子说的话,我听到了……”
当日她在房中昏睡,曾听到沈鸢娘与苏盈阶在隔壁说话——
一个说:“这几日没有下毒,他们身子一好,总爱问起郑大郎。”
另一个说:“沈娘子,你且等我半日,我去护国寺摘点草药,保管明日头风又犯。”
两人余下之言,朱砂不曾听清。
但从寥寥几句话中,她猜测宇文好德与高蕙娘患上的所谓头风之症,实为中毒。
下毒之人,则是长安百姓口中的孝女宇文娴。
对于朱砂当日偷听的坦白,苏盈阶回以无所谓的微笑:“宅中下人皆是聋哑人,两个老物耳听聋聩。我与沈娘子高声说话,倒忘了隔壁的道长。毒物,有一半下在药中,另外一半在药膳中。两物同吃,才会中毒。若单独查验其中任一物,绝无异常。”
“你们这下毒的法子,委实不错。”朱砂诚心诚意夸赞,转念又觉不对,“不对,那宇文大将军为何阻拦二娘与郑大郎上山?”
苏盈阶苦兮兮道:“一来,阿姐猜不透二娘的心思。怕她杀人,又怕她发现两个老物卧床不起的真相,继而透露给郑大郎。二来,郑家人吵闹不休。那片宅子住的人,个个贵不可言,阿姐自觉惹不起赔不起,便吩咐沈娘子不准郑家人上山。”
其中真相,竟如此简单。
朱砂顿觉与宇文娴惺惺相惜:“我还以为宇文大将军运筹帷幄,早有打算。原是与我一样,有钱但从不乱花。”
罗刹在旁好心提醒:“朱砂,你没钱且乱花。”
他早就想说了,朱砂与其买一屋子假行头堆在库房。不如省点钱帛,买些正经有用的柜箱装点棺材铺。
“小鬼,我特别有钱。”
“我不信。”
三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间,大通坊近在眼前。
坊中出了一桩骇人命案,百姓们站在郑宅门□□头接耳,窃窃私语。
郑宅门口已被围观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罗刹一手高举令牌,一手牵着朱砂,费力挤进宅中。
许是案子大,京兆府的两位少尹都在。
檐下的安少游一见朱砂便头痛:“道长,此案似乎不归太一道管。”
朱砂一脸正色:“安少尹,你错了。这案子涉鬼,师父昨夜密令我追查。你若信不过我,可马上遣人上子午山,当面质询姬天师~”
放眼整个大梁,谁有胆子敢质询姬天师?
安少游忍气吞声,侧身让开一条路。
朱砂与罗刹步入房中,入目所及简直惨不忍睹。
墙上、床上、桌上溅满血点与血手印,几块残肢整整齐齐码在窗前。
掀开纱帐,拦腰斩成几段的女尸残肢横陈在床。
她的胸腔剖开如破瓢,滴着血水的头茫然地与床边的兄长对视。
京兆府的三位仵作入宅已久,经过两个时辰的细致勘验,三人商议过后,向众人沉声道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郑宥与郑琦玉死于互杀。
两人的死亡时辰是今日卯时。
按照房中尸块的陈列与断臂的血迹,仵作推断两人在房中持刀互砍,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
郑琦玉更瘦小,只砍下郑宥的手臂便被其反杀。
而郑宥在杀死妹妹后,竟然丧心病狂地将妹妹肢解,再拿刀割喉自尽。
仵作:“窗前的残肢出自女子。小人猜测,是男子杀人后有意摆放在此。”
朱砂与罗刹绕到窗前,盯着那几块残肢。
断口处整齐,下刀又快又狠,丝毫不似初次行凶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