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摸着下巴,一言不发。
朱砂用手肘撞撞他:“你怎么了?”
罗刹停下脚步,缓慢且坚定地应道:“朱砂,科举鬼不会杀人。”
他认识两个科举鬼。
一个考了四十余年却屡试不第,六十余岁时死于大雪之日。
一个明明已经中举,结果因被贿赂考官的权贵子弟冒名顶替,被逼自尽。
若论怨气,此二鬼的怨气可谓冲天。
但罗刹听二鬼之言,科举鬼一族由科举不中而郁郁而终的人所化。
他们常出没于书房与书院中。
心情好时便附身书生,帮人改改文章过过瘾。
心情不好时,只会弄乱笔墨纸砚。
他们因科举而死,又因科举成为鬼魂。
他们生前死后,唯独惦记一件事:及第。
为了实现自己的遗愿,他们即使成为鬼魂,也只会热心帮助书生。
有时帮书生吓跑劫财的流匪。
有时徘徊在书生左右,指点诗词歌赋。
朱砂有不同见解:“你所认识的科举鬼,死后通过修炼化形,心地自然善良。此鬼虽出自科举鬼一族,但他残忍夺身他人,又犯下杀人的恶事,已是恶鬼。”
罗刹:“阿叔说,科举鬼一族几千年来,从未出现恶鬼夺身一事。”
他愿意帮朱砂捉恶鬼,实因鬼族也厌恶恶鬼之流。
可这回,他要捉的恶鬼,却是实实在在的可怜鬼。
科举鬼一辈子被困于“科举”二字,不得解脱。
连死后,也愿意拼尽全力襄助书生赶考。
藏在贡院中的恶鬼,或许有什么苦衷才被逼夺身?
想到自己认识的两个科举鬼,罗刹唉声叹气:“两位阿叔自小教我良多,此番要我亲自送他们的同族去太一道,真是于心不忍。”
朱砂听出他心里的难受,回身抱住他安慰:“不管他是否有苦衷,夺身又杀人就是不对。”
罗刹搂紧她,闷声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去癸巳院的路上,朱砂语气幽怨,问起罗刹在山中的岁月:“你曾经说,你在夷山修炼千年,我是你见到的第二个女子。可你一会儿说琵琶鬼教了你百年,一会儿又说见过科举鬼。罗刹,你是不是在骗我?”
生怕朱砂误会自己是骗子,罗刹急忙摆手:“阿娘喜欢热闹,时不时会请鬼族进夷山赴宴。有时我在后山的金宅子待烦了,便会去前山与其他鬼族说上几句。但他们都是男鬼,没有女鬼。”
朱砂轻挑眉头,明显不信。
罗刹只好继续解释:“一来女鬼们和阿娘待在山顶举鼎打马吊,从不下山。二来阿耶说我还小,让我别看女鬼。”
“为何?”
身旁的男子迟迟未应,朱砂满腹疑惑,蹙眉抬头看去。
只见罗刹侧脸绯红,一副含羞带笑的羞涩样。
沉默良久,才有人轻声回她:“阿耶说,男鬼越晚成亲,身子越厉害,日子越幸福……”
“这你也信?”
“阿耶在夷山修炼了整整一千五百年,未见一个女鬼,头回下山便遇阿娘。他们俩自成亲以来,每日恩爱如初。”
朱砂嘴角一抽,委实想了几句好词:“二郎家的家风,真是独树一帜、别具一格,一枝独秀啊。”
头回从朱砂嘴里听到好话,罗刹沾沾自喜:“那是自然。”
“那你阿兄呢?他也不见女鬼吗?”
“阿耶说他走了狗屎运,白捡一夫人,不曾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