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絮把最后一点鼻涕和眼泪擦干净,一转眼,就看到邬别雪凝着眉在看她。
看得很细,很沉,眼神依旧算不上热烈,但又不算太冷,带着点揣度意味。像水面结了层薄冰,如果轻轻碰一下,应该会碎成漂泊的晶莹水块,露出冰层下的热流。
有关切、有担忧,但是藏得很深,几乎没有涟漪。
裴絮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喉咙都哭哑了,嘴上还要犯贱:“我承认你有点姿色,但是我不会接受你用身体安慰我的。”
邬别雪沉默许久,最后轻笑一声,点点头,“很好。”
她瞥了眼手机,口吻淡然:“还有八个小时的时间。你既然还能说出这种程度的玩笑,那应该是赶得完的。”
邬别雪交叠着双腿,手腕悬在电脑上方,将熄灭的电脑屏幕重新唤醒,随即自上而下凝视着坐在地上的裴絮,薄唇翕动,只吐出一个字:“做。”
裴絮望着她冷艳面庞,猛然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冒出点莫名其妙的危险想法。
她急忙移开眼神,接过电脑,开始从头核对修改。
邬别雪看她神色重新凝注起来,也把自己的电脑拿出来,帮她整理数据。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江市入了夜,霓虹交错编织,渲染出瑰丽色彩。时间一深再深,夜色缓慢剥去浮华,露出直白寂寥的真实面目。
凝固的黑色天幕,星子都不肯光顾。
两个人窝在电脑前,偶尔交谈两句,但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只把手下的键盘摁得噼里啪啦响,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竞赛。
直到牛乳白缓慢浮出夜色,在遥遥的天际揭开一缕天光,把浓稠的黑夜稀释成青蓝色的寂静。
大街上已经有早点摊出现,勤劳的环保工人用扫把温柔拂过大地,刮弄出的声响夹杂遇见熟人的寒暄。
七点零五,最后一稿核对完成,提交到邮箱。
裴絮像是被抽干了精力,顾不得洗漱收拾,电脑一合就把自己摔上了床,开始处理堆积的消息。
先挨着给实验室的老师和组员道歉,又约好了去医院探望师妹的时间,给家里人报了平安。
处理完之后,手机一扔,彻底瘫倒。
邬别雪伸手按了按眉心,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就起身准备道别。
“就在这睡吧,我帮你再开一间房。”裴絮再次捞过手机,有气无力地朝邬别雪道。
邬别雪把外套拢上,声音发哑:“没事,寝室睡着舒服些。”
“好……谢谢你啊,别雪。”裴絮睁着困乏的眼,陷入昏睡的前一刻说了句:“回去了给我发个消息。中秋快乐。”
邬别雪停在门前,怔愣一瞬,随后才用相同的四个字回应她。
走出酒店,打了个车,邬别雪窝在后座闭目养神。对着电脑屏幕一夜,眼睛干涩,睁着都难受。
一闭一睁,半小时车程溜走。
将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胃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消化。痉挛的痛苦已经是常态,开始胁迫她吃点东西果腹。
但她没胃口,一点都没有,什么都吃不下。
寝室密码门推开的一瞬,满屋的黑暗如潮水般挟裹而来。
寂静、寂静。空无一人。
邬别雪在门口了愣了一瞬,才捱着胃痛和头疼慢吞吞给自己换鞋。
养成一种习惯需要很长的光景,但只要被打破,就毫无骨气地忘掉那些不容易,倒向另一头和你作对。
比如你坚持去了99天图书馆,但在最后一天,暴雨瓢泼、阴云密布的最后一天,你选择了躺在柔软被窝,那么接下来的时间,你可能都不会再去了。
坐在冰冷坚硬的座位时,你会怀念被窝的柔软舒适。
邬别雪一个人住了好几年,只不过和陶栀住在一起十几天,现在回到最初,她居然就有些不适应了。
说来可笑,几年的惯性,居然抵抗不了十几天的强制介入。
邬别雪有些烦闷,干脆没开客厅的灯,摸着黑走到卧室里。
床铺收拾得很整洁,只是看着少了些痕迹,显得很陌生。身体乳浸出来的香味也淡了很多,几乎快消散。
陶栀书桌上的一些东西被带走了,木质桌面空空如也。
邬别雪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去浴室里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