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两人没有任何联系。
直到前天,两人的共友打来电话,说她在美国抗癌一年后去世了。
裴絮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她不要自己了,是世界不要她了。
裴絮边哭边在键盘上敲字,而邬别雪坐在一旁,只剩无言,垂眸看到她的手一直在颤,一串术语名词打了好几次,都没打对。
邬别雪缓缓倾身,接过电脑,指尖跃动,准确无误地将那个名词打出来。
“Receptordesensitization”
受体脱敏。
裴絮盯着那行英文看了半天,忽然咧开唇角笑了,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淌,然后一滴一滴地渗进键盘里。
那些泪珠填满键盘缝隙,好像局部一场暴雨,隔着大洋的美国却也被淋湿。
感情,真的是很玄乎的一种东西。
邬别雪在鲜有爱意表露的环境里长大,久而久之,她甚至都不太懂感情的意义到底在于何处。
在见过各式各样的情感纠纷案例后,有一段时间,邬别雪觉得感情很像一种累赘。
它麻痹人的大脑,拖累人的行动,让一个志向远大的野心家甘愿为爱低头,放弃大好前程。
但邬别雪不是那种理解不了一个概念就对其贬低批判的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行为在任何时候都很掉价,在邬别雪这里就更不值一文。
所以,即使她难以理解、无法共情,但还是会为对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前提是,对方是值得的人。
许多接近她的人都不怀好意。曲意逢迎的笑脸,别有用心的接近,伪善的面具友好得让人挑剔不出任何错。
带着目的而来,自然善于伪装。
邬别雪懒得去探究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也懒得分辨那些讨好的举动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想要靠近她的人,大多数都抱着别的心思。她不想在沙里淘金,拨出寥寥无几的真心。太费时间、太费精力,结果也极其讽刺。
所以她习惯了拒绝,用一副冷淡面孔无声疏离那些凑上来的热切。
推开一次,推开两次,推开无数次,最后还不愿走的人,才令人相信对方是坦荡的。很病态的衡量尺度,但邬别雪*别无它法。
裴絮就是她推开了很多次,被时间淘干净后,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人。
邬别雪记得,自己对裴絮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
不要和你呆在一起,不要和你做朋友,不要和你一起做小组作业。
但裴絮只是乐呵呵地接受她的抗拒,然后无声拉开几分令她舒适的距离,下一次,再假装没听过那些拒绝的话,再度揣着热情朝她靠近。像个怎么撕都撕不下来的乐天派狗皮膏药。
事实证明,邬别雪这种残忍的筛选机制确实有用。高中到大学的几年时间,裴絮真的成了她为数不多的可靠好友。
——大多数时候可靠。
当然不是现在。
邬别雪看着裴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包抽纸悉数变成了纸团。
她默不作声地捻了捻指尖,开始思索。
在开放一点的国外,友人们相互亲吻面颊,剖心剖腹地深入交谈,情到深处再说一句“loveyou”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邬别雪显然没办法提供这种程度的情感安抚。她能做的,只是陪在裴絮身边,帮她赶论文进度。
邬别雪一直不能理解,有些人在面对问题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宣泄情感。在她看来,最重要的分明是先解决问题。问题解决了,情感自然就解决了,甚至都显得不像个问题了。
直到有一天,同组的师妹和她聊天时告诉她,如果不处理好情感,她就没办法处理问题。负面情绪会影响她,持久的、无法忽视的,让她分不出心思做任何其它事。
那时,邬别雪才懂了。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处理问题时,感情排在第几顺位的细微差异。
那么裴絮是会把感情放在第几顺位的人?
之前在实验室,数据出错,被其它组师弟污蔑甩锅,她没有生气,只是熬了通宵去找原因,稳扎稳打解决问题。
可是现在呢?问题明明摆在眼前,她还是哭得不成样子,任由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