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崔玉响像是能够洞察人心一般,声音幽冷地开口:“没说完就继续说。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全身而退。林琚,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得永世为我所用,就算是死,也得为我而死。”
闻言,林琚浑身一抖,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深陷这场权斗中,任人摆布,早已无法逃脱。
敛目,缓缓开口:“谢庭玄还在查当年皇嗣的下落,似乎是觉得她还有机会存活。”
谢庭玄为什么查,无非是太子陈嶷的授意。崔玉响收拢袖口,声音透着几分讥嘲:“我看太子是失心疯了。让他去查,我倒要看看,这死了十几年的胎儿难不成还能复活。”
当年先皇后的尸体被封入帝陵时,他全程跟随,分明看见了她的肚子高高鼓起,里面的便是她未出世的孩子。原先按照律例,皇家没生下的孩子是不能葬入帝陵的。但先皇后弥留之际拉着天子的衣角苦苦乞求,要和自己的孩子永远葬在一起。
天子与她少年夫妻,情深之至,红着眼尾应了亡妻的请求。
此事陈嶷也是知晓的,当时他全程送灵守孝,怎么如今突然犯了疯病。
他嗤笑,“可惜啊,谢庭玄如今半死不活的,替他找不了妹妹喽。”
皇后台氏怀孕时,太医每每诊脉,都说她怀的是个女儿。一家三口都爱极了这个孩子。
尤其是当今圣上,孩子还未降世呢,便拟定了好几个公主封号,要封赏她,要亲自教养,要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儿。
可惜造化弄人。
不对,是他。
这样想着,他比老天爷还要更胜一筹。
崔玉响呵笑一声,敛目挑眉,浓稠目光划过林琚时,闪过一丝玩味。
缓缓开口道:“下去吧。”
“是。”
林琚应道。
直到他强装镇静地出了崔府后,紧绷的精神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捋起袖口,才发现自己藏于袖中的手掌心处有几处白印。那是由于紧张,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后留下的印记。
心脏砰砰地跳着。
无端想起前几日查阅典籍时,从其中看见的那个人。当年先皇后台氏临盆生产时,身边有个婢女不知所踪,后被发现在宫内的一处井中。
被定罪为谋害皇后,尸体吊在午门前示众了数日。
典籍里绘制了她的画像,林琚瞧着,却觉得眼熟。
……
翌日。
太子陈嶷三更天便在紫宸殿前长跪不起,高呼:“求父皇做主。”
吵得皇帝头风都犯了,只得将他召入殿中。据当值的太监侍卫所传,圣上本欲息事宁人,轻轻揭过,毕竟昨夜陈秉在殿前跪了好久,还捅了自己几刀谢罪。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圣上便替他说了几句好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三弟陈秉一向顽劣。他如今染着时疫,还捅了自己几刀,已经知错了。”
陈嶷性格温良,可遇上这事,性格却硬得像块石头。梗着脖子,跪下便说:“陛下,儿臣此番前来求情,虽有庭玄是儿臣挚友的原因。可更多的,是为汴州的百姓求个公道。今年汴州水灾频繁,百姓们苦不堪言,陈秉先前私吞赈灾款银,如今又为了掩人耳目选择杀人灭口。”
“如不严惩,怎能堵住悠悠众口?”
见皇帝还在犹疑。陈嶷敛目,苦笑了一声,“当年母后殡天,陈嶷也是这样跪着求父皇做主。可那时父皇轻抚儿臣的额头,叹息说还不是时候,真相和公道都会来。如今十八年过去了……”
他越说,天子的脸色越差,旁边候着的太监急得就差捂上他的嘴了。
但陈嶷仍不罢休。
他抬目时,温和眼眸中隐隐有泪意涌现,“父皇仍然无法做主吗?儿臣还要继续等吗。”
这双眼睛,和故去的妻子太过相像。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她的故去,是天子此生心底抹不去的痕迹。
他们未出生的女儿,和她一起葬在帝陵。
他们唯一的儿子,曾数次跪在地上求他做主。
天子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滋味。权衡再过,也抵不过至亲骨肉落下的泪水,他道:“罢了。传朕旨意,革去陈秉一切职务,禁足半年。赏赐谢庭玄黄金千两,珠宝美玉百石,食邑一千五百户。”
待陈嶷走后,龙椅上的皇帝长叹了一声。
他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