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身旁季苇一的脸,被发胶固定的头发经不住又是汗水又是蹂躏的折腾,早乱蓬蓬垂下来盖在额头上。
像是离上次剪头发才过了几天的功夫,季苇一的刘海又长长了,细碎柔软的头发蹭着眼皮。
即便有头发挡着,张渊还是看见他额头上尽是细密汗水,灯光一照亮晶晶的反光。
季苇一半侧着头,以便把受伤的后脑勺空出来,视线角度微微仰起,正好对上顶灯。被过于明亮的灯光激得闭上了眼睛:“太亮了。”
他不耐痛,开车的却还是剧组的司机。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太过娇气,就不得不咬牙忍痛,连带着脾气格外不好。
即便无法分辨他的语气,张渊也从季苇一的神情中看出他的不耐。犹豫片刻,却没有把灯关上,只是伸手将光线阻了一阻。
“还亮吗?”
灯光透过他的指缝在季苇一身上投下一棱一棱的阴影,因为太瘦,圆领T恤也显得松垮,领口顺着他的姿势垂着,露出胸前大片皮肉。
张渊看到他喉结上下滑动,不断默默吞咽,脖子上的汗水随着动作滚落进锁骨窝里,积成浅浅的一摊。
皮肉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但季苇一仍然感到反胃。
刚刚受伤那会儿他趴在张渊肩头缓了一阵,待到要上车的时候颇觉头晕有所缓解,甚至是自己慢慢爬上去的,但车子一动就又意识到症状依旧存在。
国道在修路,程秋把剧组里一辆很耐造的吉普车拨给他们送季苇一去医院,但因为底盘高,颠起来人像在船上。
季苇一忍着不吐已经耗尽全部精力,无暇顾及旁的。直到车终于开过最破最颠簸的那一段路,才意识到张渊摇晃的车里始终一手撑着车顶罩着头顶的灯。
像那个什么,美国自由女神像,还是盘古开天辟地的。
怕要吐,非万不得,他懒得开口。然而张渊这个造型实在看得季苇一头晕都忘了:“你干什么,好好坐着。”
他都担心他从后座甩进副驾驶。
张渊依旧进盯着他起伏的胸膛:“你嫌亮。”
若非他这么说,季苇一几乎都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遮灯。
顿时十分无奈:“那就把灯关了。”
他看见张渊的脸昏暗的光里朝他俯下来,尔后顶灯被关掉。
乍暗让季苇一短暂地彻底跟丢张渊,在眼睛适应黑暗之前,他的额角被搂着枕在张渊腿上。
“颠。”张渊说。
有理有据,惜字如金。
季苇一虽然刚刚还在他肩上趴了半天,一来那会儿晕得够呛,二来……
肩膀和腿毕竟不一样。
忙过一天,肌肉都充血,他脸颊下枕着的那条腿硬邦邦的,隔着牛仔裤也觉出烫。
季苇一试着抬了抬脖子,恰逢车一晃,眩晕感再度猛烈袭来,他几乎是跌下去,没忍住一声闷哼。
张渊搂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有个大包的后脑勺。这样躺着,倒确实比靠在车座上更舒服些。
季苇一起先是不能动不敢动,等不适感稍微减轻一点,发现张渊一手揽着他,一手侧着在离他脸很近的地方,掌心冲着他。
他还以为张渊是怕他掉下去,因此护着他的头,只是面对着掌心实在有些尴尬。
略略将脸偏开,那只手却又追了上来。
季苇一被惊得长出一口气,呼气全拍在张渊掌心上,像蒲公英的绒毛搔过,有一种湿润的痒。
张渊没躲,任气流穿过自己的指缝。如果耳朵好用,他应该能通过呼吸声判断季苇一的状态。可是偏偏现在看不清又听不见,不找个什么方式确认,心里总是慌得厉害。
车里没人说话,他听自己的心跳声特别大,紧张得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爱上一个人,他的心脏也像是病了。开了关窍,就有无形的红线把他的心和季苇一拴在一起,喜怒哀乐都随着他变化。
但他还是没能保护好他,明明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意外发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就这样一直把他锁在怀里。
车靠近收费站,装了ETC,档杆很丝滑地抬起来。驶入高速,灯光一下子明亮起来,张渊垂下眼睛,盯着季苇一的侧脸。
半躺的人琢磨半晌,终于疑心张渊是怕他闷声不吭地死了,头还难受得恼人,却不由得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