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得了这道匪夷所思的命令,他嘴上应了是,可面上表情却是再难控制,眉心拧作了一团。
那可是月湖。
虽说湖水不深,却引了城中碧波湖的活水,湖面开阔。如今虽非雨季,水势稍缓,但要抽干这般偌大的活水湖,谈何容易。
这厢,墨翎心头重石未落,那厢,锦褥间忽地传来一声细微的抽吸。
云雀做了个深深的梦,一脚踩回了奉川燥热的午后——
梦里,蝉鸣聒噪,晒得石板发烫。
“成了!”阿九一个闪身冲进他们藏身的破棚子,怀里鼓鼓囊囊,白花花的大馒头几乎要从他敞开的破衣襟里蹦出来。
他小脸涨得通红,全是汗水和得意,“姐,快看!今儿个老张头打盹,咱们发了。”
云雀眼睛瞬间瞪圆了,扑上去一把搂住那些暄软滚烫的“战利品”,心花怒放:“这么多?阿九你出息了。”她狠狠揉了一把阿九汗湿的脑袋,两姐弟兴奋得原地蹦跶了好几下。
两人一屁股坐在阴凉的泥地上。
云雀豪气干云地把最大的馒头掰成两半,塞了一半给阿九:“来,趁热乎,今儿管够。”
阿九接过馒头,张嘴就是一大口,烫得龇牙咧嘴直抽气,嘴角却咧到了耳根:“呜…香,真香!比过年的肉还香。”
“慢点,烫不死你。”云雀笑骂着,自己也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麦甜香混着热气在嘴里炸开,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值了。”
两人埋头苦干,狼吞虎咽,一个、两个、三个……
可吃着吃着云雀就觉得不对劲了。
“阿九……怎么……怎么还是饿?”云雀摸着依旧瘪瘪的肚子,看着地上迅速减少的馒头堆,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来。明明已经吃了那么多,肚里却像个无底洞。
阿九也停下了来,皱着眉,困惑地摸了摸肚子,“是啊,怪了……”
“邪了门了!”云雀不信邪,抓起半个馒头又咬了一大口,用力嚼了几下咽下去,然后……瞪着眼仔细感受。
肚子里那点东西像泥牛入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咋样姐?饱了吗?”阿九眼巴巴地问。
云雀一脸茫然地摇头:“……没,跟没吃似的。”
“我试试。”阿九有样学样,狠狠咬一口,用力咽下去,屏息凝神感受片刻,小脸垮下来,“……没饱。”
奇怪……两人面面相觑。
阿九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绞尽脑汁,“那…那喝水,喝水总行,灌个水饱!走阿姐,咱去找水,灌它一肚子凉水,看它还叫不叫。”
他一个骨碌爬起来,拉着云雀四下眺望,果真见到不远处一片粼粼波光,“姐,快看,有湖,那儿有一片湖……”
云雀大喜,两人正欲往前冲,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仿佛来自地府深处的沉沉声响:
“抽——干——湖——水——”
抽干湖水?谁要抽干湖水?
云雀一惊,未及她想明白,眼前的蝉鸣、麦香、阿九拉着她冲向“湖水”的急切背影……所有色彩与声音如同褪色的画卷,逐寸逐点被撕扯、吞噬。
她浑身剧震。
“嗬——”一声短促惊悸的抽气后,身下是锦被的柔软触感传来,意识像沉船般艰难浮出水面。
云雀彻底惊醒,这才意识到梦里那声音,是江聿风的。
他竟要抽干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