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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人影匆匆,丫鬟们忙忙碌碌,端热水的,取换衣物的,进进出出,带起细碎风声。
日影西移,长长的窗格影子投在地上。
大夫把过脉,汤药也强灌了下去,下人渐次退去,可榻上躺着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沈羡沉默地立在榻边,眼底似凝了墨,沉沉落在榻中昏睡之人身上。
不知是湖水未及干透,还是梦魇惊出了薄汗,几缕濡湿的鬓发贴在她微烫的颊边,眉心轻蹙,似笼着散不去的神伤。
许是日头晒得久了,双颊泛着浅淡的潮红,映在那失血的唇上,更显出一分荏弱易碎来。
墨翎和莲子分立身后,一个眼观鼻鼻观心,另一个目光在两位主子间逡巡片刻,转身朝门口的麦冬打了个眼色,“还不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麦冬自湖边归来便惊魂未定,乍闻这声诘问,她浑身一颤,哆嗦着回道:“二少爷,奴婢、奴婢实在不知。奴婢按您吩咐送点心去月湖边,才瞧见二少夫人,还未走近……就见她朝着湖里走,分明是要跳下去!”
“奴婢赶忙上前阻拦,谁知二少夫人十分恼火地推开奴婢,执意要跳湖,说、说什么有东西掉湖里了,非得立刻捡回来……”
沈羡的眸色更深了。
麦冬见他沉默不语,唯恐他不信自己,“噗通”一声跪伏于地,“二少爷,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确实是二少夫人自己要跳湖的,奴婢拼了命阻拦,可实在拗不过少夫人……她说那玉对她万分重要……”
“玉?”不等莲子说完,沈羡冷声截断。
麦冬先是愣了一下,抬头见他神色难辨,仔细回想片刻,才又笃定地点头,“是,少夫人确实提了玉。”
沈羡不再言语,似乎已经听到想听的答案。
好半晌,他才动了一下,兀自落座榻沿,抬手抚上云雀的眉梢。
她的眉心还拧着,无法抹平,似乎在梦中仍然忧心什么。
他自然知道她为何忧心。
沈羡喉间逸出一声低笑。
三分了然,三分讥诮,糅着一种莫名畅快的……满足。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他唇间勾着意犹未尽的轻笑,指尖开始不受控地向下游走。
拂过她的脸颊,唇瓣、颈侧,落至她的衣襟口,轻轻挑开,在颈窝处缓缓画下一个圈。
笑意顿收。沈羡他喉结微动,沉下声问道:“少夫人出水时,手中可曾攥着什么?”
莲子的抽泣声一滞,缓了片刻,哽声道:“没……少夫人是爬到岸沿才力竭昏厥的。奴婢几个把人拖上来时,并未见到少夫人手里攥了东西。”
沈羡眸色一黯,“墨翎。”
墨翎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立在身后,听闻这声唤,只以为有何紧要吩咐,立时上前,“在。”
岂料下一刻,听到的却是令他目瞪口呆的四个字:
“抽干湖水。”
墨翎呼吸一窒,“抽干湖水?可是公子……”剩下的话被自家主子一记冷冽眼风生生截断。
沈羡冷道:“何时起,我的话何时需要重复两回了?”
墨翎张了张嘴,垂首应下:“……是。”
他侍奉江聿风十余载,公子素来性子淡泊,主仆二人皆是喜怒不形于色。南院因主子无所求,长年相安无事,甚至根本无甚悲喜可言。
然而今日,只这短短一日,他那颗心已不知起起落落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