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步伐一路踏至五楼的左门,阮湘惊讶地发现这栋楼里除了阮甄他们外,甚至可能没有一户人家。
房间门口的防盗门已经生锈,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撕掉又反复黏连上去的小广告,脏兮兮又斑驳的一片,像是粘蝇板上落满了绿眼苍蝇。
阮湘伸出的指尖微缩,而后深吸一口气,指骨弯曲,规律地扣响了房门。
不消多时,大门向外推开,楼梯间橙黄的灯光静静投射过去。光影斑驳间,门后缓缓出现了一张疲惫的,满是青紫伤痕的女人面颊。
一瞬间,阮湘瞳眸微怔。
两人虽然已有多年未见,可阮甄比想象中更要凄苦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让她喉头如堵,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明明该是母女相见的温馨画面,可看到来人,阮甄却面色大变。
她立刻半侧过脑袋,慌里慌张地想将大门再次锁上,可阮湘却提前预判到她动作,在她关上门的前一秒猛然伸出右脚卡住了门框缝隙。
阮甄一下没能关上门,急得慌乱无措,待瞧见夹在门缝里的半只脚掌和阮湘痛到发白的面颊时,她手上力气骤然一松,指尖发起抖来。
阮湘顺势一把拉开大门,大半个身体拼命挤进屋内,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被阮甄堵在门口,进出不得。
她眼神定定地瞧着阮甄,苦笑道:“妈,不让我进去坐一下吗?”
……
狭小的客厅里,皮质沙发散发着难闻的塑料气味,地板上浸满了不知名的褐色液体,每走一步都黏乎乎地扒上鞋底。
围着茶几处的角落满是嗑过的瓜子皮与半截烟头,阮甄表情狼狈又尴尬,迅速拾起地上的扫把将垃圾扫走。
她动作分外熟练,完全看不出曾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模样,显然这段时间没少做过家务。
转身倒垃圾的途中,阮甄不小心踢倒了一个空酒瓶,酒瓶噼啪一声发出清脆声响,而后骨碌碌地滚到墙角,静止不动,和整片空间一起安静到近乎死寂。
阮甄咬了咬牙,扶住腰,拾起酒瓶丢进了角落的编制袋里。
阮湘侧目看去,*发现那个编织袋被各式各样的瓶子塞得臃肿。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心想道:阮甄是要用这些瓶子来卖钱吗?
见阮湘半天站在客厅中间一动不动,阮甄忍不住又看一眼她的脚,走向阳台。
女人背过身时,阮湘才注意到阮甄那头在记忆中顺滑柔亮的长发现如今已经变得干枯毛躁,分叉严重,犹如堆风中凌乱的稻草。
之前听公司前台的一个女孩说,看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首先就要看她的头发与双手。阮湘本来并不以为意,觉得只是小概率事件,直到今天见到阮甄,她才发现这句话原来是真的有所依据。
一时间,她心中那份自见到阮甄就泛起的忐忑与艰涩感顿时又扩大几分,将整片湖面都荡起了涟漪。
油滋滋的电视柜上,屏幕内正在播放着财经频道的一档节目,主持人小姐笑容甜美,手握话筒娴熟地介绍道:“观众朋友们欢迎回来,现在呢,在我身边的就是近期终于回国,各行各业都万众瞩目的方总裁,方惟江先生。”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阮湘目光下意识地转向电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电视里那位男人的面庞,整个屏幕便骤然一闪黑了下去。
阮甄放下手中的电视遥控器,将一个擦拭干净的板凳放在阮湘脚边,面无表情地说出了她们母女这么多年间的第一句话:“你别站着了,坐下吧。”
阮湘连忙“哦”一声,听话地坐下。
她两只手一会儿垂在身侧,一会儿又放在膝上,望着正对面苍老迅速,眼中满是疲惫的女人,阮湘近乎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她自认能言善辩,在台里的业务能力排名也一直名列前茅,可面对阮甄她却罕见地笨拙起来,仿佛要从拼音开始重新学习交流,倾诉,表达。
可阮甄并没有什么耐性等阮湘重塑语言系统,她双手抱臂,几次焦躁地看向窗外,脸色逐渐在等待中变得冷酷,如冬日暴雪般席卷而来。
她漠声道:“你今天来这里有事吗,我还要做晚饭,没什么事的话就不留客了。”
阮湘来之前早已做好过心理准备,但饶是如此,阮甄毫无感情与留恋的冰冷话语还是让她心口骤然一颤,再次回到高一的那个新年夜里。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说法并不是假的,她都已经长大了,改变了,那么阮甄也会的,对不对?
“妈。”
阮湘呼出一口气,握紧指尖,终于在下一秒鼓足勇气,珍重地喊出了这个隐藏在内心许久的称呼。
她抬眸,直视进阮甄双眼,在此刻坚定无比道:“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打算把你带回到我的身边。”
……
林延述备忘录:
2024年11月18日。
不管结果如何,希望阮湘可以由此解开这段心结。但如果这件事日后还是会给她带来难解的痛苦,那剩下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