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被九黎教掳走了?”朱瑛率先开口,“毕竟,那个老郎中诊断过贺昂,也知道九黎教幻术的症状。”
李朔方不语,她打开房间的窗户,探身望去。这家客栈三面环山,背后就是山崖,密林间有一条非常隐蔽的小道,若不仔细看,都会以为是绝路,且此路从正门根本无法抵达,唯有自客房后窗跳下才能接上。
若真有人掳走了老郎中,那必然是从这条小道离开的。
李朔方打开窗户,扶着窗棂借力一跃,落到了密林间的草坡上。
伏身检查片刻后,她随即起身,望了望四周,选择一根横生的枝桠作助跳,足尖轻点便已踏上窗台边缘,紧握着支窗跃入了室内。
“我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想。”李朔方沉声道。
“是这位老郎中已经遇害了吗?”谢濯灵面露隐忧。
“不,窗外的林子净是碎石草坡,落差极大,坡面也陡,轻功卓绝的人都要借力起落,既然要借力,就必然在草坡上留痕。但草坡上仅有的几道压痕都是离开的踪迹,无一是朝着客栈来的。”
“这说明,他很可能是自己跳窗走的。”
“什么?那老郎中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歪啊。”朱瑛震惊。
“如果这根本就是伪装呢?”李朔方道,“贺昂离开延生医馆不久毒发身亡,可短短一日,崔记义庄里他的尸体就无故失踪,这事恐怕也跟老郎中脱不了干系。”
“贺昂中了毒,反而能抵御九黎教的幻术,知道这件事的当时只有老郎中。试问谁最需要研究贺昂的尸体呢?”
“是九黎教!你是说,这个老郎中才是九黎教的人!”朱瑛醒悟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声音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这是我的猜测,但若非如此,很难解释他为什么要伪装成不会武功的样子,而且贺昂的尸体失踪那么快,必然是有近处的人通风报信。”李朔方道,她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料到。
“你应该没料错,”杨缓望了眼窗外,接过话头,“我听一位江湖朋友说过,这条路原是旧日山匪的私道,尽头连着苍州西北一处废弃关卡。关卡早年战乱烧毁,官道建成后便没人管,如今成了地方帮会的秘密中转点。这些帮会平日贿赂打通官府,时局一乱,他们就借机走私运人,专走北上路线。眼下苍州西北几个县瘟疫正盛,正是他们做黑生意的好时机。而朝廷也已下令缉捕九黎教,他若要避开查验,这条路正合适。”
“这客栈做的恐怕也不是普通生意,我猜他不是没给钱,而是给了成倍的钱,才能住上靠山的客房。”
李朔方扶了扶额,顿时觉得十分头疼:“早听说苍州官匪一家,朝廷都难管,他们消息灵通,这事一张扬出去肯定打草惊蛇,事到如今,我们还得自己搞清楚他究竟去了哪,这是找到九黎教的关键。”
杨缓从行囊里拿出一份舆图,示意众人围坐在一起:“晋州城最近出现了那卷地图的消息,再根据那关卡转运的流向来看,九黎教很可能是要去晋州,寻找那份残卷。
他昨日才走,比我们快不了多少。我们西行两日,先到江陵府驿站落脚歇马。从江陵府转道晋州城,官道通畅,地势平坦,最为迅捷。”
这下朱瑛也觉得有点奇怪,她满是狐疑的眼神在杨缓身上溜了一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别是朝廷派下来的按察使吧?可我看你也不像啊……”
杨缓一听这话就泄了气,他垂下头,苦涩叹道:“若是如此,我倒想知道我的俸禄去哪儿领,一路上穷得喝西北风,半个差饷都没见着,可真是亏大发了。”
朱瑛或许还感念他的救命之恩,终究没有多问,倒是谢濯灵沉吟片刻,开口道:“晋州……昨日有一位朝中官人送密信给我,言其夫人久病缠身,御医束手无策,令我走一趟晋州城,替夫人诊治。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同路。”她眉头微蹙,似乎也预感到此行恐难平顺。
两日后,江陵府。
此地城门高阔,虽已入夜,门下依旧车马不息,尘土随蹄声扬起,罩住一片熙攘。
杨缓布衣束发,作寻常车夫打扮,他先默默下马递上众人过所,过了片刻,又低声应和了守卫几句,语气诚恳谦和。
这马车是他们重金从车马行买的,赶路快,车厢也宽敞,三人同坐都不显逼仄。只是这两日途经不少山道,路途颠簸,朱瑛与李朔方还好,谢濯灵没有武功在身,又久未远行,此时已经脸色发白,看着有些吃不消了。
不知是否“医者难自医”的缘故,自李朔方看到谢濯灵那日起,她就是这幅样子,面庞虽如玉一般挑不出什么瑕疵,却也像玉一般透不出半点血气。
李朔方掀开一角帘子,好让夜风透进车厢,谢濯灵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脸色总算是稍微好些。她偏头望去,帘外映出一方街景——这是一条极热闹的街巷,街头巷尾散落着各种摊子,远处货郎摇着拨浪鼓一路走来,叫卖声不绝于耳。
马车在一片喧腾中继续滚动,辘辘声中,已经到达了此行的落脚处。
还未下车,朱瑛就忍不住掀帘打量,目光转了几圈,定格在眼前的楼宇,连连惊叹:“好气派的酒楼!”
只见这酒楼高三层,彩楼欢门高高挂起,门首并排悬着亮堂堂的红纱栀子灯,乍一望就喜气洋洋。未至楼内,便已传出杯盏交错、人声鼎沸,令人想见其宾客盈门的景象。
几人跟着杨缓一进门,就有个敦厚的中年人笑眯眯迎了上来,看样子是这酒楼的掌柜:“哎呀呀,阿缓,这几年可好?当年老板娘还在的时候,你那麻利劲儿,可是把喜来居忙活得风生水起!今儿听闻你要来,我可是特意留了客院上房等着呢。”
朱瑛疑惑:“朔方姐,我怎么感觉,杨缓好像给全大凉的酒楼客栈都跑过堂,他可真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