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山后蜿蜒而来,挤过竹叶间无数细密的缝隙,带起阵阵叹息。弦月苍白一线,脆弱得随时有可能被乌云湮没。
白暮寒望着被吹得微鼓的窗纸,不知为何神思有些慌乱,在榻上辗转难眠。他披衣起身,斟了一杯冷茶,正欲饮下,忽觉耳边有气息拂过,带着湿冷的腥气。
倏然转头,屋内空无一人,他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吱呀”一声,屋内灯烛“嗤”的熄灭。
一片黑暗。
“谁?”白暮寒声音发干,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一团沙堵住了,想要起身一探究竟,手脚却开始不听使唤。
门外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无声地蠕动。他强迫自己扭头去看时,风中传来低低一声“暮寒。。。。。。”,伴随着关节扭动的咔哒声,听起来分外诡异。
一截惨白的手指从月光底下缓缓探出。紧接着是胳膊,拖着斑驳潮湿的衣袖。它缓缓抬头,借着青白月色,一张熟悉而扭曲的脸赫然浮现——贺昂。
贺昂还穿着最后见他那身白衣,腰悬着那块代表昔日情谊的玉佩,白衣上的点点斑驳赫然入目,竟是累累血迹交织。他咧嘴一笑,嘴角殷红,一道乌青毒痕从脖颈蔓延至下颌,显然是死后余毒未散。
白暮寒跌坐在地,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来:“不……你死了……你……不该回来……”
“我当然死了。”被死亡锈蚀过的声音听不出本来面貌。他一点点地从门下爬了进来,伸手探向他,姿势像断了骨的生物,被迫用四肢拉扯着前行。
苍白的指节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缓缓贴上白暮寒的脖颈,“可你白二当家的良心,可曾活着?”
这鬼分明还未用力,白暮寒已觉一片冰冷的窒息。他脸上肌肉不断抽动着,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贺昂你听我说,那毒的剂量我也把控不好……我本意不是要你死……现在你既然执念未去……我,我愿赎罪……你,你要我怎么做都行。。。。。。只求饶我一命。。。。。。”
贺昂的脸几乎贴近他的额头,他没有呼吸,眼中尽是木然死气。
“藏锋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好像是,是一份藏宝图的残卷……白荆溪研究了很久也没有结果……我只知道这么多……”
“若真如此,便在问剑大会上把一切都说出来。否则我回来取你的命。”
“我说!我说!”白暮寒几乎嘶吼,跪地连连磕头,声音哆嗦得像风中的纸,“只求你别再来缠我……别再来……”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纸灯笼,光晕昏黄阴暗。
“二公子,走廊上守夜的下人居然睡着了,我明日罚他。方才听到响动,可是有什么事?”却是一名内仆的声音。
屋内无人回应。
内仆迟疑片刻,伸手推开虚掩的门。他探身望去,顿时脸色一变——白暮寒伏倒在地,好像一滩烂泥一般,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昏厥过去。
听竹阁通往后山的小径上。
“大半夜的把我叫醒,就为了扮鬼吓白暮寒啊?”杨缓说罢,无奈地脱下外袍:“你那小妹妹做的血迹倒是讲究,给我平添三分英魂不泯的惨烈。”
“抱歉,你探访过山庄,知晓他的住处,也知道如何避开各处机关。”李朔方垂眸道。
“一切的推论要能服众,不能光我们说,要让他们自己说。我不信白暮寒做出那样的事情却不怕报应,匡正山庄不是闹鬼吗,就让鬼来叫他开口吧。”她语气冰冷。
“依我看,这法子有些太过仁慈。你用些痛苦的方法逼他说,说完再送他去见他朋友,不是更好吗?”杨缓依旧笑得温和。
“那日崔掌柜说尸体本是要安葬的。白暮寒到底还对贺昂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恻隐。”李朔方道。
“既然如此,最好的惩罚,便是让他在良心谴责中多受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