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霁鸣那天穿了个粉色小短袖,袖口带点白色泡泡袖,可谓是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他那时候头发也长,盖住了耳朵,一双眼睛很大很亮,皮肤又白,没长开的时候往那一站雌雄莫辨,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所以第一天分性别站队伍的时候,徐霁鸣自觉站在男生队后边,却一把让老师拽到了女孩那边。
好在他从小就不是怯懦的性格,睁着大眼睛看人,声音很大地告诉老师:“我是男生!”
老师一愣,扫了一眼这孩子的装扮和长相,眼色奇怪,却没再说什么,让徐霁鸣站回去了。
下课之后这群互不相识的小孩儿开始唠嗑,徐霁鸣凭这张出类拔萃的脸被人围在中间,听见人问自己:“你是男生,为什么要穿粉色啊?”
徐霁鸣问:“男生不能穿粉色吗?”
小孩儿也被他这句问懵了,回复他:“我妈妈说粉色是给女孩儿穿的,就像是裙子一样,只有女孩儿才能穿。”
这下徐霁鸣彻底愣住了,问:“裙子也是?”
大家应和地点了点头。
上学第一天,徐霁鸣就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突然意识到,男孩不能穿裙子,裙子是给女孩穿的。
但是他好像…在家一直是穿裙子的啊。从小到大,各种样式都有,好像都是很多年前林淑芬自己一针一线做的。
对,是林淑芬缝的。
给他妈妈缝的。
不过那时候徐霁鸣没多想,因为林淑芬一向节俭,以前的衣服又没有坏,继续让他穿也是正常的。
他也从未听过林淑芬提过自己的亲妈,也因此想不到这一切是因为什么。直到有天他晚上热得没睡着觉,看着林淑芬对着照片抹眼泪。
后来他偷偷看了照片,里面的女人笑容明媚。他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忽然抬头照了一下镜子。
镜子里自己的脸和照片上的人竟然七八分相似,再加上徐霁鸣现在的头型,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他从心里生出来了一种可怕的猜想,可怕到他有点儿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是人一旦有了某种想法,后面发生的事情好像怎么都可以解释为这个想法的验证。
徐霁鸣发现林淑芬经常看着他发呆,像是透过自己的脸看着别的什么人。
从前徐霁鸣不理解,但是那天他突然知晓,林淑芬在想她唯一的女儿,也是徐霁鸣从未谋面,但是因她而有了生命的妈妈。
那一刻,他不但是母亲生命的延续,还成为了一个永远摆脱不了阴影的替代品。
好在穿裙子这事儿没有让徐霁鸣成为什么众矢之的,他活泼好动,又有号召力,很快成了一群小孩儿的孩子王,每天恨不得要上房揭瓦。
只不过裙子只在他身上穿了一阵儿,徐霁鸣就说什么都不肯再穿了。林淑芬问他理由,他就说“没有男孩儿这么穿,大家都笑话我。”
他以为林淑芬会说他不知道节俭,或者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没想到林淑芬在原地想了想,竟然就轻松地同意了。
当天晚上,他们家的灯少有的亮了一整夜,徐霁鸣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床边是一身针脚工整的新衣服。
他高兴得快跳起来,丝毫没注意林淑芬神色疲乏地按着太阳穴,明显身体已经开始吃不消。
到了学校,徐霁鸣立刻就穿着新衣服显摆了一大圈儿,荣获大家的评价:“好像没有穿裙子好看。”
小小的徐霁鸣“嘁”了一声,高深莫测道:“你们不懂。”
他在乎的不是穿不穿裙子,是…他不想再被人当成他妈妈。
不过徐霁鸣很快意识到这种证明方式很徒劳。
他开始经常见到林淑芬对着母亲的照片抹眼泪。
或许从前也一直是这样,只不过徐霁鸣长到这个年纪,才发现这种事儿竟然每天晚上都在发生。
林淑芬变得爱喝酒,喝完酒就总觉得小时候的徐霁鸣是他母亲。他那时候头发太长了,盖住了耳朵,远远一看像个小女孩。
徐霁鸣问林淑芬,其他男孩子都是寸头,为什么他要留这么长的头发。
林淑芬不说话,只是勒令徐霁鸣不许剪。
允许他不穿裙子,但不允许徐霁鸣剪头发。
偏徐霁鸣是个你越不让我做什么我越要做什么的性格,隔天他就自己拿着剪子给头发剪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鸟窝,像是村头的狗啃得一样凹凸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