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孜柏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烧了起来。
怎么…又在哭,刚才不是还耀武扬威的吗?
徐霁鸣这一刻好像所有支撑出来的强硬刹那间都土崩瓦解,整个几乎被委屈淹没。
他紧绷了太长时间了,几乎已经记不清到底多少日子,他一直生活在怀疑和不安里。
大概…是从刚记事的时候开始。
徐霁鸣哭得有点喘不上来气,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两只眼睛通红,眼角的泪反着光。
明明是他在欺负人,他却在流眼泪。
徐霁鸣试着深呼吸,在床上干呕,止不住地咳嗽,缓了好久,他才一把抹掉眼泪,发现周孜柏就躺在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皱着眉头。
徐霁鸣像是被他这表情刺到了,逃避似地移开了视线,望向了窗外。
他平复好心情,许久,才哑着嗓子缓缓道:“我小时候穿了很多年的裙子。”
…
他从小没见过父母,和母亲是天人永隔,而和徐新茂,却是故意为之。
这是徐霁鸣小学时候偷听林淑芬讲电话的时候认识到的。
那天是过年,外面噼里啪啦地在放鞭炮。村里的院子都是挨着的,墙头很矮,徐霁鸣那时候那么小一个都能爬上去。
吃年夜饭的时候隔壁会出来很多人放鞭炮,而他们家孤儿寡母的两个人,林淑芬不会买那种长长的挂鞭,更没有给小孩儿玩的仙女棒,徐霁鸣就爬上墙头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放。
等人家热热闹闹地放完鞭炮回屋里吃饭,徐霁鸣就从墙头上跳下去,在一地红褐色碎鞭炮里找出来还没来得及炸开的,然后从兜里掏出来偷拿的打火机,自己又点燃了玩儿。
这是他跟村里面的小孩儿学的,只是没现身实践过,这是他第一次弄这东西。
火苗在冬夜里跳起来,烧着了手里那截短短的鞭炮,没人教过他点燃了要立刻扔出去。
火烧到手那一刻徐霁鸣才条件反射地往出扔,但显然已经晚了,他眼前一花,耳朵里听见一声炸响,再反应过来时,手上多了一个被烧掉一块肉的坑,很小,大概有小指甲一半大。
好在这东西威力不大,范围只够炸在徐霁鸣手上。
冬夜里冷风一吹,徐霁鸣后知后觉地觉得疼。他不敢再玩了,把手里剩下的一把往地上一洒,眼泪汪汪地翻回自己家就要找林淑芬喊疼,进了屋还没开口,就听见林淑芬在讲电话,语气非常激动。
“都多少年了?你还不回来?你有没有点作为男人的担当?徐霁鸣姓徐!是你们老徐家的种,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没见过几次自己亲爹?!”
“我给你们养了这么多年,已经够意思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我还能再养几年?”
电话那边似乎说了什么,徐霁鸣没听清。不过林淑芬的语气稍微有些缓和了,她叹了口气,缓声道:“我知道你放不下宛如,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儿子总不能不认。”
“总之,你赶紧来把人接走…”
后来说什么徐霁鸣没有细听了,其实那时候徐新茂在他的印象里还很陌生,父亲这个角色是他从别人家里看见的,只是觉得别人有,他没有。
但他有姥姥,有林淑芬,其实也没什么的。
但是那天晚上,徐霁鸣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学校操场上那个被人到处踢的皮球,原来大家都是逼不得已才选择他。
电话挂了,林淑芬才发现徐霁鸣裹着棉袄站在门外,小脸冻得通红,林淑芬刚想说人冷了也不知道进屋,下一刻徐霁鸣张着嘴就开始嚎啕大哭。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哭起来有点魔音贯耳,但徐霁鸣虽然调皮捣蛋,哭这么厉害还是头一次。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问徐霁鸣:“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姥姥说,姥姥找他去!”
徐霁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闭着嘴死也不说因为什么,林淑芬只好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并不停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徐霁鸣没办法,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偷听了人讲电话。他下意识觉得不该把自己听到的一切说出来,那时候他还那么小,一瞬间福至心灵就知道靠谎言来弥补假象,最后含含糊糊拿出来受伤的手解释:“是因为手疼。”
林淑芬张嘴想说他几句,看孩子哭这么厉害,只好叹口气又憋了回去,给徐霁鸣涂了药。
这事儿在徐霁鸣心里种上了种子,往后林淑芬做任何事儿,他都时不时想起来,疑心林淑芬要把他送走。
可是这事儿没有人再提起来,徐新茂也没有回来,日子相安无事地过了快一年,徐霁鸣都忘了这个小插曲的时候,他上了小学。
他上学晚,上小学的时候已经八九岁。上学第一天没有校服,大家都穿自己的衣服去。
那时候村里虽然偏僻,但各种奥特曼铠甲勇士之流已经涌入了这里,同龄的小男孩儿身上的衣服都是各种卡通人物,剪一个小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