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
季玩暄好奇得要死,竖着耳朵听调解员冰冷到刻薄的指责,侧着脸说:“我家邻居大爷特喜欢这节目,那时候每天吃完饭,我就在院子里边写作业边听。”
留学这几年,要说他真正想念什么本地特产,不是胡同口的煎饼果子,而是这个几乎从来没有改过版的真情栏目。
多年过去,除了演播厅从小变到大,调解员一针见血的冷静、市井百态的酸苦与和解的眼泪,似乎什么都没变过。
真好。让远归之人安心的好。
小季写理科作业的速度很快,但到他最热爱的作文环节却总会放慢速度,在小老百姓鸡毛蒜皮的计较声中徐徐落笔。
有很长一段时间,季玩暄的语文老师都怀疑他的课外读物是《故事会》。因为别人都写司马迁写华盛顿的苹果树,他写“小万捐出一年到头八万块的辛苦钱,却被陈主任夫妇误认为是小偷”。
偏偏他条理清晰,文笔流畅,论述得叫人无可指摘。孔老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把他从年级巡展的优秀作文里撤下来,只是把他的排版挪到了不显眼的角落。
沈放也想起来了:“我读过你那篇作文。”
季玩暄很惊讶:“真的吗?”
他见过沈放的桌子,每次考试后打印出来的优秀作文都被他用来垫饭盒了。
沈放点了点头:“有次吃泡面,滴了好大一块油,刚好滴在‘小万,娜娜和胖子都惊呆了’上。”
他当时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又翻了翻前面几页才确定没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
那时候沈放已经升上高三,成了这所学校里资历最老的那群人之一。纸上被复印的笔迹熟悉又陌生,距离他第一次收到这摞纸后随手塞到桌筐里的时间不长不短。
长到过往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短到他一看见这几行被油汤洗亮的字迹,便一眼认出了作文的归属。
季玩暄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无奈地撑住了下巴。
“我还有很多素材没用到呢,本来准备在高考时大展身手,哪想到那年全国卷的作文题目竟然是让大家讲讲如何学习语文。我攒了一箩筐的家长里短,无处安放。”
沈放的眉眼也舒展了起来:“但你考得很好。”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季玩暄的高考发生在墨尔本,他按照时间规规矩矩做了卷子,总是自欺欺人自己也是正儿八经参加过高考的人,这种话脱口而出也不足为奇。
但沈放怎么知道他最后考了多少。
老师们总不可能把他那种不算数的分数挂到信中门外,只有顾晨星才会在朋友圈将他公开处刑。
季玩暄还记得,沈放当时没有点赞。
与高二高三都有交集的只有张列宁,而小眼镜在季玩暄不辞而别以后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拉黑了。
沈放垂下眼皮,没有说话。
季玩暄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酸到像被腌制过的土豆丝,笑眯眯的:“你考得也不错嘛。”
燕大医学院,即使对本地考生也极为苛刻,每年成功入学的人屈指可数。
但沈放考得那么好,其实原本可以去更高的平台的。
两人短暂地互相吹捧过一个回合,突然都没了话说,只是沉默地在电视声中把四盘菜都打扫干净了——连油麦菜都没剩下。
饭后季玩暄想要帮忙,但被沈放阻止了:“没关系,放着就行,明天阿姨会来收拾。”
有钱真好。
季玩暄“嗯”了一声,正束手束脚地犹豫要不要回去看电视,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薛嘉胤和他的圣诞合照跳到屏幕上,季玩暄自己笑得尤其傻。
他飞快地捡起手机,不好意思道:“抱歉,稍等一下。”
沈放点了点头。
季玩暄往阳台走着接通了跨国电话,嘈杂的乐声和薛嘉胤沉哑的金属嗓音一起响起:“Ja。ven,我要开心死了啊啊啊啊啊!”
快乐比悲伤更容易传递,季玩暄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压着嗓子没什么力道地数落他:“歌手,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在打电话前算一算时差?”
通话声在阳台门后变低,像是再次横渡了太平洋那样被拉远。
沈放落在桌上的手指顿了顿,垂头收拾起了碗筷。
季玩暄敷衍薛嘉胤很有一套,虽然歌手今晚异常缠人,但还是被他东绕西拐很快结束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