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的日头正好,不燥不烈地晒在身上,祁允谏陪着刚从外地讲学回来的周太傅在街上闲逛。周太傅离京三月,回来总念着京城的新鲜景致,祁允谏便捡了些热闹街面走,身后跟着侍从赵全,三人慢悠悠晃着,倒有几分闲趣。
走到南大街公告栏附近时,周太傅忽然顿了脚,眯着眼往那边瞧:“允谏你看,那围的是些什么人?”
祁允谏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公告栏前里三层外三层挤着人,比前几日他让人悄悄加贴策论时热闹了数倍。
有穿长衫的秀才捧着袖子低声议论,还有几个书铺掌柜踮着脚往前凑。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扬了扬下巴对赵全道:“去瞧瞧怎么回事。”
赵全应了声是,挤开人群钻进去,没片刻就又挤出来,快步回禀:“回公子,太傅,是公告栏上贴了好些文章,写得极妙,大伙儿正围着夸呢。”
“哦?”周太傅来了兴致。他这辈子就好琢磨文章,一听有好策论,当即捋着胡子往那边走,“什么文章能让这么多人围着夸?我倒要瞧瞧。”
祁允谏慢悠悠跟在后面,眼尾瞥见人群里几个眼熟的书生,正是前几日总来瞧文章,还偷偷抄录的那几个老秀才,此刻正凑在一起,指着公告栏低声赞叹,时不时点头晃脑,瞧着是真被文章吸引了。
周太傅挤到前头,仰头盯着公告栏上的策论看。他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起初还只是微微点头,看着看着,眉头渐渐舒展开,到后来竟忍不住拍了下大腿:“好!这话说得透彻!这论据找得精准!”
旁边有人认出他,忙拱手:“原来是周太傅!您也觉得这文章好?”
周太傅没顾上应,只指着其中一篇策论问:“这是谁写的?落款呢?”
众人面面相觑,有个秀才挠挠头:“回太傅,这些文章贴了好几日了,从没署过名。前几日只贴了几篇短文,这两日才换成策论,我们也正猜是谁呢。”
“没署名?”
周太傅皱起眉,盯着策论又看了半晌,叹了口气,“这么好的文章,竟连个名字都不留,可惜,真是可惜了!”他转头看向祁允谏,眼里带着惋惜,“允谏你看,这般才学,若是埋没了,岂不可惜?”
祁允谏适时上前,笑道:“太傅别急,既然是贴在这公告栏上,总有迹可循。”
“赵全,去查查这些麻纸是哪家纸铺卖的,抄录的人有没有人见过,仔细打听打听。”
赵全刚要应声,周太傅却摆手:“不用这么麻烦。”
他指着文章里一段谈实务的内容,“这里头说的细节,不是常年留意实务的人写不出来。能有这等见地,又肯把文章贴在这儿让人看的,定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允谏,你路子广,多派几个人问问,务必把这人找出来。我倒要见见,是哪个后生有这等本事。”
祁允谏拱手应下:“太傅放心,学生这就去查。”
他抬眼往人群外瞥了瞥,见街角茶寮门口,有个小伙计正假装擦桌子,实则偷瞄这边,不用问,定是昭虞派来盯梢的。
方才赵全去打听时,他余光瞥见那小伙计塞了个铜板给人群中的一人,低声说了些什么,看动作像是故意想要把周太傅往那边引,倒是安排的比他细致。
等陪着周太傅回了府,送走人后,祁允谏才让赵全去给昭虞递信,约她傍晚在城外的柳溪亭见面。
等陪着周太傅回了府,送走人后,祁允谏才让赵全去给昭虞递信,约她傍晚在城外的柳溪亭见面。
日头擦着西山往下沉时,昭虞才慢悠悠晃到柳溪亭。祁允谏正坐在亭里的石凳上,手里把玩着片柳叶,见她来,挑眉道:“昭姑娘倒是悠闲,我这都等了快一刻钟了。”
“久等久等。”昭虞在石凳上坐下,“我得等底下人把最后一叠策论贴完才敢来,万一你这儿没办妥,我回去还得补后手呢。”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祁允谏丢开柳叶,“周太傅今日见了那些策论,眼睛都直了,拉着我问了半晌是谁写的,还说要亲自见见这人。”
昭虞眼睛亮了:“真的?我听闻那老太傅眼光刁得很,当年学生写策论,能让他夸一句的都少,他竟肯见陈临赋?”
“怎么,只许你算计着让流言发酵,就不许我顺水推舟请太傅瞧瞧?”祁允谏斜她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法子也真够险的,先把人骂得满城皆知,再偷偷把文章贴出去,就不怕那些人先入为主,连文章都不肯看?”
“怕什么?”昭虞往后靠了靠,“骂他的人多是图个新鲜,听着童谣顺嘴骂两句,真要论文章好坏,还是得靠那些懂行的。我早打听了,周太傅这几日回京,他最是惜才,又刚回来没听过前头的流言,这不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晃了晃脑袋,得意道,“再说,先抑后扬才有意思嘛,先前越骂得狠,后头知道他是个有真本事的,才越惊讶,越肯替他说话。”
祁允谏看着她眼里的光,忍不住笑:“你啊,一肚子鬼主意,不过。。。”他话锋一转,“周太傅虽惜才,可若是知道这文章的作者就是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窃书贼,怕是要犯嘀咕。”
“这就得靠你了呀祁公子,”昭虞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软了些,“你跟周太傅熟,到时候你在旁边递句话,说那窃书的事本就有蹊跷,再把陈临赋的身世说两句,他出身寒微还肯苦读,写策论又句句扎实,老人家一般最吃这一套了。”
她凑得近,发间的清香混着晚风飘过来,祁允谏喉结动了动,别开眼:“我凭什么帮你?我这儿跑腿又费神的,总得有点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