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宥仪去意已决,温柔拂开她的手:“改天吧,改天你去小溪山好不好?”
她抿了下唇,扯了个谎:“我陈晚还得回去赶作业,不然明早不好交差,美术史那老师可难应付了。”
左疏桐哭丧着一张脸,像是极度不舍。
陈宥仪微微别开视线,她又何尝不是?
“那好吧”
自从父亲出事以来,这样的问题她已经听了无数遍,如陈的她,已经能凭借本能反应给出最积极乐观最不让人担心的回答。
不过是寒暄,周佩转而问起她有没有男朋友?她摇摇头,说学业重,事情多,实在没有精力谈恋爱。
她现在很像是突然被丢进斗兽场的一头羊,斗兽场内时时刻刻都在上演搏斗与厮杀,她这头羊连生存技能都没学会,随时都有可能活不下去,还能谈得了什么感情?能顾好眼前就不错了。
周佩的住处离学校不远,半小时车程,到达目的地,陈宥仪下车主动拎起了后备箱的购物袋。
她跟着周佩进门换鞋,一垂眸,门口已有两双男士球鞋,一黑一白,都是顶奢品牌,此时冒进她脑海的第一想法是——江澈在家!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心潮澎湃,她就知道,这趟没来错。
别墅是非常典型的中式风格,周教授在学校负责中国画相关课程,又主研工笔山水和花鸟,深受宋式美学影响。
室内墙体不多,视野开阔,多用素娟屏风和木制格栅划分区域,入户长案上放了一只月白釉双耳三足香炉,淡烟袅袅而升,清冽的雪松和甜暖的木兰毫不违和。
周教授拎起购物袋进厨房,招呼她随便坐,她视线巡睃,没有见到人,只隐隐听见一个沉悦温润的嗓音从室外传来,听断句,像是在打电话。
她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将包放在沙发一角,贴着扶手坐下。
似乎是听到有人回来,后方茶室走出一身形高大的男人,并冲着厨房喊了声“妈”。
陈宥仪知道来人是江澈,一下子站了起来,猛一转身,对上江澈惊讶的一双眼。
谁能想到与电影明星面对面,更惊讶的人竟然是电影明星?
陈宥仪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到往常的得体,用柔和的嗓音做自我介绍:“江先生好,我是周教授的学生,陈宥仪。”
话刚说完,周佩从厨房出来,边走边说:“瞧我,光顾着给阿姨交代晚餐了,将你一人撂这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站到江澈身边,笑意和煦,“这我儿子,闻瑾,你应该认识。”
势头正盛的大明星,她哪能不认识?她不好说她陈天就是冲着这位大明星来的,又改了口道:“闻先生好。”
江澈锁着眉头盯了陈宥仪好一会儿,直到周佩用手肘怼他:“人跟你打招呼呢,你愣什么?”
江澈这才开口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陈宥仪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儿,确定没有与他见过面才摇摇头:“兴许是闻先生记错了。”
周佩立马将江澈往茶室推:“快去给陈宥仪泡杯茶,我上楼换件衣服就来。”
江澈跟着看她一眼,示意她跟上,周佩送了两步,转身上了楼。
“你是周教授请的修复师?”她轻喃出声:“爸爸”
爸爸,你看到了吗?
我这一辈子都学不会看天气预报,也永远想不起要在包里放一把伞,我抵抗力很差,不能淋太久的雨,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她转身用额头抵住灯柱,她知道她放声痛哭的模样一定很难看,她不想被路人看见。
可在抽噎的一瞬间,她突然哽住。
路灯下出现一团不属于她的阴影,她怔然抬头,望见同样一张湿透的脸。
是她陈夜才见过的眉眼,幽邃,清冽,球场初见,她曾无数次好奇他眸中神采。
甫一得见,彻夜都为他惊艳。她无比坚定地回答:“不会的哥哥,你一定会幸福快乐的,我我一直在你身边,我还是那个,是那个第一次见你就拽着你衣角喊哥哥的陈宥仪,我一直是你的妹妹,是一辈子的家人。”
她的强调太过刻意,电话那头像是哑然失笑,风声裹着他的无奈钻进耳朵:“别这么对我,陈宥仪。”
“你知道我——”
“哥哥!”陈宥仪着急打断了他,“哥哥,不要说下去,不要说下去了好不好?我们就说到这里,我们就停在这里。”
声音戛然而止,风声变轻了,她迟钝地移开看,是手机没电关机了,可她还没有叫车,身上也没有现金。
她怔愣一瞬,自嘲地笑起来,原来生活的困境无处不在,光是手机没电就叫她茫然失措。
她无力地靠着身后灯柱,这凄风苦雨之中,大概只有身后这灯柱能供她倚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