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双手交叠,捻在身前,低垂着脑袋连连应是,“少爷说有事要与少夫人商议,还请少夫人跟金枝走一趟。”
付媛听了金枝的一番话,抬了抬眸,看了眼对门的书房。
书房门敞开着,想必单阎也没有回来过,付媛便收回了视线,跟随着金枝出了院子。
紧接着入廊庑,这条路自打付媛嫁到单家来走过无数回,却没有一回似今日这般举步维艰。她觉着自己双脚像是被绑了重物一般,连抬脚走路都觉着累。
从前单阎有事想对她说,都是自个进屋,搂着她腰,在她耳边厮磨,轻声细语地告知。哪有一次像今日这般,陌生得需要金枝从中传话?
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都仿佛扯着她的喉咙,一抽一抽的,连带着脾胃也觉着疼痛难忍。
单家的廊庑连接大院与中堂,其中亦有岔路通向花园。
付媛远远地看了眼花园中的亭子,见里头空落落的,连个人影也没有,便猜度着单阎或许是在中堂候着。
虽说如此这般,也就能解释为何让金枝从中传话了,可不知为何,付媛依旧觉得心里惴惴。
感觉两人似是生分了许多。
金枝走在前头,步伐细碎而轻快,付媛低垂着脑袋,看着她脚后跟不时打着裙摆。
她想要尽力地转移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的心胡乱猜测那人心中所想,可依旧不能。
直到她步入中堂,却听见了两个男人的攀谈。
付媛盈盈抬眸,瞄了眼坐在堂上的单阎,他不时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眼神有些复杂。
她原想问,那玉扳指是什么时候戴上的,是谁人送的抑或是他什么时候买的,可与那人对视,付媛觉着自己始终问不出话来。
单阎朝她招了招手,告诉她商会宴席会在烟雨楼举办,她作为漕司夫人亦需陪同出席,这次唤她来是为了让她先认识认识烟雨楼的掌柜。
紧接着,她便听见了一把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嗓音,“哟,嫂夫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娇嫩,貌若天仙。”
这声打趣声,她认得。
那夜新婚,簇拥着单阎入洞房时,便是这把嗓音最为刺耳。
字字句句都道她是个泼辣角色,丝毫没把单阎放在眼里。
她顺着那声音抬眼,却见着了那张熟悉得让她生厌的笑脸。
那人笑得肆意而乖张,却在付媛眼中像极了挑衅。
付媛的眼神紧紧盯着那人,扯了扯嘴角,没多应答。
“裴兄就莫要打趣夫人了,”单阎将付媛往身上搂了搂,像是家兽昭示主权,又像是将她护在了身后,“夫人脸皮薄,听不得这些恭维话。再说若不是裴兄心气盛,恐怕身旁的美人未必会逊色夫人半分。”
那人明知单阎说的不过是些场面话,却自顾自地摇着扇,一副被恭维的模样,“哪里的话,裴某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哪敢肖想齐人之福。”
付媛听得出,那人嘴里的“商贾”是故意说与她听的,却也只能垂了垂眸。
诚如他所说,这婚事任谁看了也是她付家高攀了单家。
“裴俅,”她听得出那话里的嘲讽,单阎自然也听得出,“注意点分寸。”
谁知那人竟做作地掌了掌自己嘴巴,“该死,我怎就想不起来,嫂夫人也是商贾出身呢。”
付媛蔑了他一眼,并没打算搭理他。
她在外名声一向不好。
打小单阎满心欢喜地追求她,她一一无视,外人却道她是个□□□□,故作矜持地想要多卖两个钱;后来单阎高中状元,回扬州任漕司,外人都传言如今她哪怕是倒贴,单家也不会高看她一眼;
而后庄十娘将红娘媒婆请到家中,被她逐个轰了出去,便传她是个泼辣角色,哪个男人来了都不敢娶;直到后来,单阎一意孤行地上门求娶,也只会道她是商贾高攀了官家。
她见过的闲言碎语太多太多,比起这些话来,那都不算什么。
只是那厮依旧紧紧地盯着付媛,付媛心里自也害怕他将今日烟雨楼之事捅到单阎面前,既让单阎难堪,又离间了两人的感情,难免脸色有些难看。
单阎起初觉着,付媛或许是对这位客人有些陌生,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便自顾自地给她介绍:“从前私塾的同窗裴俅,为人聪颖洒脱,却志不在科考,一心只想承托家业,从前办家宴时打过几次照面。”
付媛点了点头,却依旧紧紧盯着那厮的一举一动,无心听单阎多解释。
单阎见她仍旧心有戒备,寻思着她或许是怕生,便邀着众人落座。她若是乐意,亦可在旁听着两人倾谈,不多作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