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屏住呼吸,猛然张开嘴巴,直接就着他的手,把那粒苦涩无比的小药丸囫囵吞了下去。
小药丸清香无比,入口即化,马上,她就感觉道难以形容的灼热,带着奇苦的液体快速划过喉管,直抵她的胃腑。药物起效很快,一股温和的热力从丹田处缓缓泛起,像冬日里的暖阳,开始驱散她四肢百骸残留的深重寒意和虚脱感。颈间伤口那点焦灼的躁动,也在药力的作用下,开始变得平缓了些许。
乔淞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身体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不再颤抖。她靠在床柱上,闭着眼,感受着体内那股暖流与残留寒意的拉锯,疲惫感随之席卷而来,身后就是床,管它今夕何夕,这事那事,她只想就此沉沉睡过去,忘却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和痛苦的折磨,她需要时间自己去修复这些创伤。
然而戚鸣毓冷冰冰的声音把她从短暂的松懈边缘拉了回来。
“你颈间的伤口其实是一道蛊纹,名为朝夕引。一只蛊在我体内,另一只在你的血脉之中,两只虫子一朝一夕,互相吸引,其中一只若遭反噬重创,另一只随后必受其害,就像你方才那种感觉。”
乔淞月睁开眼睛,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她惊愕抬起头,望着戚鸣毓。
她手指不自觉的摸向那道伤痕,她只以为这是一道再平常不过的小伤口,没想到戚鸣毓说,这居然是朝夕引蛊纹,他身上也有,一方死去,另一方也马上随之灭亡,俩人这算是彻底同生共死,休戚与共了。
难怪,难怪他重伤垂死时她会伤口剧痛,难怪他内力能有效压制她体内的寒毒反噬,她忽然想起那时在暖阁,他肩头受伤,气息奄奄咳血的模样。。。。。。难道。。。。。。这就是他重伤的真相?是蛊毒反噬了?这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这是枷锁,是阴谋,是他牢牢套在她脖颈上的无形致命绳索。
被人愚弄,被人操控的愤怒感在她让她心头火起,这感觉,怎么去形容呢,好像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孤勇,所有的痛苦,在他眼中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而她,只是一枚被种下了蛊,生死不由己的小棋子罢了。
“戚,鸣,毓!”乔淞月真是气急了,她使劲挣脱他虚扶在她腰间的手,身体激动的剧烈挣扎,眼神如刃,狠狠瞪着他。
“是你吧,一定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她声音颤抖控诉道:“霖川,婚书,契约,账册,还有西峡谷,我弟弟,这些什么该死的蛊纹蛊虫,都是你布的局,是不是?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豢养的药人吗?替你挡灾的替死鬼?还是。。。。。。还是你靖元侯戚侯爷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物?你回答我。。。。。。”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硬生生从牙缝里出来的。
暖阁内如今只剩下残余的几名影卫甲精锐,正在处理尸体和伤员,他们动作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惊疑地看向了这边。
戚鸣毓浑然不觉似的,静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爆发,他没有立刻回答,眼眸深处的亮光似乎跳动了一下,是欣赏她的烈性,是恼怒她的失控,还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别的什么。。。。。。
“是。”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平稳,没有做任何辩解,只是在陈述一个残酷冰冷的事实。“实话说,霖川乔家血案,我已经追查多年了。账册是关键,也是诱饵。你乔家女的身份,你的‘靖元候夫人’名号,是破局最锋利的刀。至于这朝夕引。。。。。。”
他微微一顿,看了看她颈间那点微微搏动的蛊纹,语气带上了一丝嘲弄,不知是嘲弄她,还是嘲弄这该死的命运:“若非此蛊同息相连,你以为,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和匹夫之勇,在西峡谷的杀局战场里,能安然活到现在?能护住你弟弟?”
“。。。。。。”这么诚实,连一丝一毫的遮掩都没有。乔淞月被他这番冰冷直白的答案噎得胸口剧痛,眼前阵阵发黑。甚至关于乔家的往事她都没来得及跟他对峙确认。所有的愤怒,控诉,都仿佛撞在了山壁上,除了让她自己粉身碎骨,毫无作用。
是啊,她算什么呢?一枚听话的棋子,一把趁手的好刀,一个因为被种了蛊虫才侥幸活下来的“幸运儿”。
她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床柱,缓缓坐在床边上,肩膀无声地耸动着,不再嘶吼了,也不再质问了,泪水夺眶而出,浸湿了沾满血污的裙摆。
暖阁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远处山庄零星传来的短促哨音,代表收尾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了。
戚鸣毓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她蜷缩在床头边,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动物,无声的哭泣比刚才的嘶吼更让人心生怜惜。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了一片更深的沉默。
那双掌控霖川风云,算尽了人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无助瑟缩的身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冷冽坚固的心湖深处,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