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虽说是段公子的贴身丫鬟,一上街就扔下主子不管了,跑得老远了还嫌弃他俩走得慢。段公子笑着摇头,和兰章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等走过大半条街,那欢脱的身影才重新从人群中露出来,朝这里招手。
“公子公子!这儿有新做的桂花糕!”
双手覆满面粉的老板咧着一口大牙,拿了两块分别给了云瑶和段公子,乐呵呵地说:“刚做的,新鲜着,段公子好久没来我这儿了,忙着帮家里做生意?”
段公子应和着,掰成一半分给兰章:“是啊,爹爹最近忙,我要帮着顾好家里。”
“哦,那确实确实,正好你可以买些回去,当零嘴吃。”
段公子笑着和他寒暄,空闲之余还不忘问兰章和云瑶想要哪些,云瑶压根不跟他客气,一柜台的糕点全指了一遍,苏寻心道这丫头也是走运,没心没肺的性子刚好就遇上了段公子这样的少爷。
云瑶一看就没少干这事,挑完后就眼巴巴地望着段公子,段公子拿她没招,挥挥手让包起来了,云瑶大包小包地挑完了,兰章还一句话不说,云瑶接过新买的糕点,塞了一个到嘴里,又绕到兰章身边塞了一块给他,见他那一半桂花酥还没吃,含糊着说:“你怎么不吃啊,好不容易才出来一回,放在以前你还没机会吃呢。”
“吃过,”兰章罕见地接了话,“吃过从车窗上扔下来的。”
“……”
云瑶闭嘴了,眼神飘忽躲闪不定,从袋子里掏出一大半桂花糕给了兰章,段公子见状,道:“今日怎么这么大方?”
云瑶不说话,段公子又道:“早就教训过你,说话要先过脑子,既然知道说错了,那道歉吧。”
“不要。”云瑶干脆利落地拒绝,抱着袋子站在原地扭捏了一会儿,一溜烟跑了。
这几日,苏寻没有再听到兰章近乎疯狂的心理活动,应该说,他压根就没什么心理活动,可能是被段公子给感化了吧。
月上柳梢,今日晚饭是靠云瑶给的那一半桂花糕解决的,段公子掰给他的那一半,却包在油纸里始终没动。兰章熄灯上床,正要入睡,门却被人拍得乒乓响:“去把老爷书房收拾了!不然等老爷明早回来,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那人气势汹汹地喊完,气势汹汹地走了。兰章习以为常地坐起身,提着灯来到了正屋。屋中堆着一摞厚厚的文书,毛笔直接放在镇纸上,墨水干了大半。
兰章放好灯,凭感觉收拾起来。文书杂乱繁多,种类还不同,整理起来颇为困难,他将一大堆卷在一起的纸挪开,却从中掉下一张皱巴巴的纸来。
苏寻想仔细看看,兰章却看都不看一眼就重新将它放回了纸堆里,苏寻直觉那张纸很重要,兰章却一点机会都不给她,每次只将目光往上一点就迅速挪开了。
他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收拾好准备回房了,苏寻准备今晚掌管身体时亲自来看看。走到门口,兰章却停了下来,视线又落到桌上。
他提着灯,将灯火一步一步地照在那张纸上。
纸的内容看得苏寻心惊肉跳。
这分明就是一张恐吓信啊!段老爷应该是在朝堂上和人结了仇,对方偷偷塞到文书里的,通篇内容都在旁敲侧击地暗示和他作对的下场,全篇语调都是文人骂街,连威胁都要先行礼的,只有最后那句,看得苏寻不寒而栗:若段兄欲以命相博,但试无妨。
坏了,她好像知道段老爷是怎么死的了,一定是他没把这信当回事,说不定还回了封同样骂人不带脏字的来问候对方祖宗,结果被对方雇人来干掉了!那,那段老爷不重视,段公子肯定重视啊,只要把信给段公子看,说不定就能避免段府的悲惨下场了!
苏寻着急得不行,一个劲地想把信拿起来,飞奔到段公子放门口。
兰章慢慢拿起信,定定地扫了几眼,然后在苏寻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捏住它的边缘——
别!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应该将信交给段公子吗?而且明明每天晚上她都能自由活动,为什么偏偏今晚动不了?!
这声好似被他听到了,兰章竟真没撕,苏寻松了口气,转而却见他将纸叠成一小块,塞进了袖子里。
月黑风高夜,一位穿着竹青色衣袍的公子站在简陋的屋门前,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良久,他像下定了决心,将方方正正的油纸搁在桌上,里面还有糕点的清香。
裴萧走到床边,对着床上鼓起来的一团,轻声说:“令牌一事过错在我。”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