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更用力地、近乎绝望地按压着那块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布条,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生机都强行灌注进去,堵住那可怕的缺口。视线被涌上的水汽模糊,她倔强地仰起头,不让那滚烫的东西落下,只死死盯着他那张布满血污、惨白如纸的脸。
就在她心神激荡、视线模糊的瞬间,她按压在他后背伤口上的、沾满粘稠血液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下滑了一下。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紧贴着冰冷地面的、破碎衣衫下的胸膛边缘。
一个硬硬的、带着某种熟悉棱角的、被血浸透的小布包,硌到了她的指尖。
那触感……那形状……
沈青瓷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混乱思绪,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冰冻结住!
她沾满鲜血的手指,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细微到极致的颤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轻轻拨开了他胸前那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一起的破碎衣襟。
一角熟悉的、粗糙的、早已被暗红血液彻底浸染成深褐色的棉布,暴露在她的视线下。
即使被血浸透,即使皱成一团,那上面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冽苦涩的……松节油气息!
是她当年在黑水牢外,一次次扔进黑暗角落的丹药外面,包裹的那方棉帕!是她前世程归画室里,永远萦绕不去的、属于陆渊的气息!
他……他竟然一直贴身藏着?!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失控的速度疯狂擂动起来!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震惊、刺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暖流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强撑的所有堤坝!
原来……原来这才是他扑回来的理由吗?那所谓的“千机引”,那冰冷自嘲的借口,不过是他用来掩饰这更深沉、更无法宣之于口的……执念的盔甲?这疯子!这嘴硬到死的疯子!
“你……”沈青瓷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声音破碎嘶哑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烫地砸落在他冰冷染血的脊背上。
就在这时——
嗡!
前方那道被沈青瓷用流云剑强行稳住、又被刚才毁灭风暴冲击得剧烈波动的空间裂隙,在两人心神剧震的瞬间,似乎终于捕捉到了那一丝被沈青瓷鲜血引动的、同源的栖霞山灵气!
裂隙内部狂暴翻腾的银灰色乱流,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抚平,一道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边缘依旧闪烁着不稳定空间电光的青色通道,豁然贯通!
通道的另一端,不再是狂暴的混沌乱流,而是一片清晰无比的景象——
青翠欲滴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飞檐斗拱的亭台楼阁掩映其间,熟悉的、精纯而清冽的天地灵气,如同久旱后的甘霖,带着栖霞山特有的云海松涛气息,汹涌澎湃地穿透了万古战场的死亡帷幕,朝着这片骸骨迷宫的角落,温柔又磅礴地倾泻而来!
生路!真正的生路!就在眼前!
“咳……咳……”江浸月似乎也感应到了那澎湃涌入的生机灵气,身体极其微弱地又抽搐了一下,涣散的瞳孔里,艰难地映出通道另一端那片久违的青翠山色。
沈青瓷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那豁然洞开的通道,又猛地低下头,看向怀中气若游丝、后背狰狞伤口在她按压下依旧在缓慢渗血的少年。栖霞山的灵气温柔地拂过她脸上的泪痕和血污,也拂过他惨白冰冷的脸颊。
她沾满他鲜血的手,死死攥紧了那方露出一角的、染血的松节油棉帕。那粗糙的触感和微弱的气息,像是一道烙印,深深烫进她的掌心。
“听见了吗?”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凿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砸在江浸月涣散的意识里,“出口……通了!”
她的手臂穿过他的腋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瘫软如泥的他死死箍住,试图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拖抱起来。动作牵扯着他后背可怕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和压抑的痛哼。
“别给……我……死在这里!”沈青瓷咬着牙,声音颤抖却凶狠,像是在命令他,又像是在命令自己,“千机引……还没断!这条命……你欠我的……给我还清了再死!”
她拖着他,踉跄着,一步一个血印,朝着那片象征着生机的青色光芒,朝着那扑面而来的、熟悉又令人心碎的栖霞山灵气,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挪去。江浸月沉重的身体压得她脊背弯折,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但她紧扣在他胸前的手,死死攥着那方染血的棉帕,再也没有松开。
通道入口的空间电光不安地闪烁着,映照着两人浑身浴血、相互搀扶,或者说沈青瓷拖拽着江浸月走向生路的剪影,如同走向一场未知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