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力量彻底爆发的江浸月,根本无暇顾及心口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更不会在意身侧那个被他力量余波震得气血翻涌、脸色煞白的女人。他眼中只有那煞气光柱消失后,彻底暴露出来的、那片不断蠕动扭曲的混沌空间入口!那里面,有他渴望的力量本源!是他爬出地狱的唯一阶梯!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赤红流光,裹挟着尚未完全吸收的狂暴地火煞气,如同一颗燃烧的陨星,义无反顾地狠狠撞向那片混沌扭曲的入口!
“拦住他!”玉宸子掌门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
然而,那道赤影太快!太决绝!
混沌雾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开一圈涟漪。江浸月的身影,瞬间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
“呃!”沈青瓷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心口那股冰冷的牵扯力量骤然爆发到极致!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从心口传来,狠狠一拽!
仿佛灵魂都被硬生生扯离了躯壳!
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惊怒的同门、翻腾的熔岩、狰狞的煞气残余、血罗刹那疯狂又虚弱的笑容——都在瞬间扭曲、拉长、模糊!一股混乱而狂暴的时空撕扯之力瞬间将她吞没!
“青瓷——!”凌虚真人目眦欲裂的呼喊,成了她坠入无边黑暗前最后听到的模糊声响。
……
没有光,只有永恒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暗红。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扭曲折叠。沈青瓷重重地摔在一片焦黑、滚烫的大地上,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挣扎着撑起身体,护体灵力在进入此地的瞬间就被那无处不在的混乱法则压制得只剩薄薄一层,艰难地抵御着空气中弥漫的、比外界精纯浓郁百倍的毁灭煞气和怨念侵蚀。
松节油的气息早已被硫磺、焦糊、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远古战场的铁锈与死亡的味道彻底覆盖。臂弯的疤痕依旧灼痛,但更痛的是心口,那里仿佛被嵌入了一块不断散发着寒气的冰,丝丝缕缕的阴冷邪力正不断侵蚀着她的心脉,另一端则延伸向无尽的黑暗深处——那是“牵机引”带来的、与江浸月无法斩断的生命链接!
她强忍着眩晕和心口的剧痛,抬眼望去。
这里,是凝固的死亡。焦黑龟裂的大地如同巨兽的骸骨,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巨大的、布满裂纹的青铜矛戟斜插在地面,矛尖滴落的暗红液体仿佛万年未干。破碎的战车、扭曲的铠甲碎片、以及无数早已风化成灰白色的巨大骸骨,散落在荒芜的战场上。天空是凝固的暗红,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道道缓慢流淌、如同巨大伤疤般的空间裂隙,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沉重得能压垮灵魂。
沈青瓷的心沉了下去。这就是上古战场的碎片……归墟结界之内。没有方向,没有生机,只有无尽的死亡和混乱的时空陷阱。
就在这时,心口那冰冷的“牵机引”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濒死般的抽搐和灼痛!仿佛另一端的生命之火正在急速熄灭!
沈青瓷脸色骤变,顾不上探查四周的危险,强忍着心脉被撕扯的剧痛,毫不犹豫地朝着“牵机引”感应的方向踉跄奔去!松节油的气息早已消失,但这邪异的生命链接,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指引。
穿过一片由巨大肋骨形成的、如同墓穴拱门般的区域,越过一条早已干涸、河床布满锋利碎骨的黑色河流。心口的悸动越来越强烈,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狂暴反噬之力!
终于,在一处被巨大青铜盾牌残骸半掩着的焦黑洼地边缘,她看到了他。
江浸月。
他蜷缩在滚烫的焦土之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只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周身那些刚刚在吞噬煞气时疯狂亮起、如同精美玉雕般的脉络,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纹!暗金色的光芒在裂纹中疯狂地明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痉挛和口鼻中喷涌出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鲜血!
他那头凌乱的黑发被汗水、血水和焦黑的尘土黏在脸上,衬得那张褪去稚气、显出冷硬轮廓的脸庞愈发苍白脆弱。眉心原本“镇”字印记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凹痕,边缘皮肉翻卷,如同被生生剜去。他身上刚刚爆发出的、睥睨一切的凶戾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自身力量反噬、濒临崩溃的凄惨。那身本就褴褛的衣衫早已在力量的爆发和空间的撕扯中化为飞灰,露出布满新旧伤痕、此刻却被暴走的玉络撑得皮开肉绽的躯体,肩胛处那两个钉孔更是如同两个狰狞的血洞,不断有混杂着玉屑的暗红血液渗出。
万化不灭体,此刻更像一个即将炸裂的、布满裂痕的琉璃容器。
沈青瓷的脚步钉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眼前这惨烈到极致的景象,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令她心神剧震。臂弯的疤痕灼痛依旧,心口“牵机引”带来的冰冷撕扯感更是清晰无比,提醒着她与这濒死少年之间那无法挣脱的、充满恶意与诅咒的链接。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沉重地踩在焦黑的骨粉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一种力量失控后特有的、焦糊的灵气味道。她在他身前蹲下,指尖因为心口的剧痛和眼前的景象而微微颤抖。
滚烫的焦土炙烤着,少年蜷缩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口中又溢出一股暗红的血沫。
沈青瓷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轻轻拂开他黏在额角的、被血污浸透的乱发。指尖触碰到他滚烫得吓人的皮肤,那温度几乎能灼伤人。她冰凉的指尖停在他汗涔涔的额头上,感受着那皮肤下狂暴紊乱、如同脱缰野马般冲撞的力量。
她看着他紧闭的眼睑下不安滚动的眼球,看着他因剧痛而紧咬出血的下唇,看着他肩胛处那两个深可见骨、依旧在渗着血和玉屑的钉孔……胸腔里翻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被胁迫的愤怒,对血罗刹的恨意,对自身处境的绝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眼前惨状勾起的、针扎般的刺痛。
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料到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江浸月……”
蜷缩的少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睑剧烈地抖动起来。
沈青瓷的指尖依旧停在他滚烫的额角,感受着那皮肤下如同岩浆般狂暴又濒临枯竭的力量冲撞。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焦糊与远古尘埃的空气灼烧着肺腑,心口“牵机引”带来的冰冷撕扯感如影随形。目光扫过他周身寸寸断裂、光芒明灭不定的玉络,落在他因剧痛而咬破的下唇,最终定格在他肩胛处那两个深可见骨、依旧在缓缓渗血的钉孔上。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种近乎冰冷的、被命运逼到悬崖边的疲惫与决绝。指尖微微用力,仿佛想按熄他体内那团失控的火焰,又像是想确认眼前这破碎的存在是否真实。
“你这疯子……”她低低地重复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死寂而凝固的战场空气中。那声音里,再没有最初的惊怒,只剩下沉甸甸的、被无形丝线死死捆缚的宿命感。焦黑的大地在她脚下延伸,如同没有尽头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