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真人目光如炬,扫过脸色阴晴不定的谢无妄、熊千山和苏半夏,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为证清白不惜一切的决绝:“今日之事,关乎上古战场,关乎北云仙陆同道安危,更关乎我栖霞山千年清誉!岂容丝毫含糊?!”
他猛地一挥袖袍,一道浑厚的灵力波动直冲后山伤营方向,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云霄:“徒儿沈青瓷!”
沈青瓷浑身一颤,猛地抬头,对上师尊那双看似沉痛却暗藏深意的眼眸。
“即刻去后山伤营,将你救下的那名杂役——江浸月,带来此地!”凌虚真人的话语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是玉是石,是机缘所钟的‘钥匙’,还是……
今日,便当着北云仙陆诸位道友的面,就在这上古战场碎片之前,验个分明!是生是死,是福是祸,皆由天定!我栖霞山,光明磊落,坦荡无私!”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个“光明磊落,坦荡无私”!凌虚真人不仅瞬间将沈青瓷从“嫌疑的泥潭中摘出,更反客为主,将“验明正身”的主动权看似交予众人,实则牢牢握在了栖霞山手中!他将江浸月这烫手山芋,直接抛到了所有人眼前,置于这毁灭煞气的核心!是福是祸?谁又敢说能掌控?
谢无妄冰冷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思量,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放松。熊千山喘着粗气,独眼死死盯着后山方向,贪婪与忌惮交织。苏半夏抱着受伤的弟子,温婉的眉宇间凝重更深,她隐隐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但凌虚真人话已至此,姿态摆得极高,她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血罗刹在阴影中低低地咳嗽着,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凌虚真人,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蛇信,充满了怨毒与……一丝被反将一军的恼怒。她千算万算,没料到凌虚竟如此“大方”,直接将“钥匙”亮了出来!这打乱了她暗中掌控节奏的计划。
“是……师尊。”沈青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着四面八方无数道如同实质的目光——贪婪的、审视的、恶意的、好奇的——深深吸了一口灼热腥浊的空气。松节油的气息在肺腑间弥漫,带来一阵尖锐的幻痛,也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
她不再看任何人,青色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后山伤营的方向疾掠而去,快得如同逃离地狱的惊鸿。
后山临时搭建的石屋,简陋而冰冷,弥漫着药草和血腥混合的气息。阵法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那弥漫在天地间的沉重压力。
江浸月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冰冷的石床上。褴褛的衣衫被沈青瓷简单处理过,勉强遮掩住肩胛处那血肉模糊的钉孔和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痕。眉心的金色“镇”字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屈辱的烙印,封印着他体内刚刚冲破樊笼的狂暴力量。
沈青瓷的身影出现在石屋内。她快步走到石床边,看着少年苍白如纸、却已褪去几分稚气、轮廓显出冷硬线条的脸。那眉宇间,竟依稀有一分陆渊的影子,却又被地狱淬炼出的戾气和玉石般的冰冷彻底覆盖。
“钥匙……”沈青瓷心中苦涩翻涌。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江浸月紧锁的眉心和冰凉的额角。就在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同源毁灭气息的波动,毫无征兆地从江浸月眉心那“镇”字印记下透出!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外界那滔天煞气引动,不甘地挣扎了一下!
几乎同时,石屋外,砺石院方向那贯穿天地的煞气光柱核心,那截残破的青铜矛尖虚影,极其轻微地……随之共鸣般闪烁了一下!
沈青瓷瞳孔骤缩!猛地收回手,心脏狂跳!
来不及多想!她俯身,双臂穿过江浸月的腋下和膝弯,将他整个身体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少年的身体滚烫而沉重,带着地火熔岩的硫磺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他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颈侧,散乱的发丝蹭着她的皮肤,带来一阵异样的冰冷触感。
她抱着他,如同抱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灾厄之源,一步步走出石屋。
穿过简陋的营帐,越过惊疑不定的栖霞山守卫弟子。当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那煞气翻腾、如同地狱入口的断崖边缘时,整个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如同千万支冰冷的箭矢,瞬间聚焦在她怀中那个昏迷的少年身上!
贪婪、审视、忌惮、杀意……汇聚成无形的风暴,几乎要将她和他撕碎。
谢无妄的剑意锁定了江浸月眉心。熊千山的独眼闪烁着骇人的精光,如同打量一件绝世凶兵。苏半夏温婉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针,试图看透这圣体的本质。玉宸子面无表情,拂尘轻摆,维持着最后的镇定。凌虚真人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慕清光冰冷的视线扫过江浸月,又落在沈青瓷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血罗刹在阴影深处,剧烈地咳嗽着,嘴角却勾起一抹得逞的、病态的笑意。她染血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内,悄然结出一个诡异而繁复的印诀,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红血线,如同活物般,遥遥指向沈青瓷怀中的江浸月。
沈青瓷抱着江浸月,如同抱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孤零零地站在风暴的中心。下方熔岩的咆哮震耳欲聋,怀中少年的呼吸微弱而灼热。她臂弯的疤痕灼痛得如同有火焰在烧。
凌虚真人的声音如同惊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清晰地回荡在翻腾的煞气与无数道目光之中:
“人已带到!诸位道友,这‘钥匙’是真是假,该如何‘验证’,如何‘使用’……便请诸位——示下!”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江浸月眉心那枚金色的“镇”字印记,在下方熔岩血光的映照下,极其微弱地、如同濒死心脏最后的搏动……又闪烁了一下。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深渊的毁灭悸动。
阴影里,血罗刹猩红的眼眸骤然亮起,无声地翕动着嘴唇: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