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她按遗愿,将祖父祖母火化。
揣着两小盒骨灰,她一滴泪未落。
这些天,她的泪似乎已经流尽了。
谢浅生活素来简朴,将家中攒了一辈子的二百两银票同一些碎钱带上,便没什么好收拾的了。
她迈入佛堂中,菩萨依旧端坐莲台,垂眸俯望众生。
谢浅问菩萨,祖父祖母是否应该悄无声息地死在远离故土之地?
菩萨无言。
她冷笑,这个问题神仙都没资格回答。
只有笑到最后的赢家才有资格。
祖父临终嘱托她带元佑过安生日子。
可什么是安生日子?
隐姓埋名求得一夕安寝便是安生日子吗?
祖父这样过了半辈子,最后安生了吗?
子不应言父过,但谢浅此刻心中翻涌的全是不忿、不甘。
她不明白祖父当年为何不承天运而继位,奋力一搏。
容氏起于草原,血统之异无法掩盖。
纵使拉着大儒容载做祖宗,但众人皆知,这不过是一张皮罢了,人人可揭。
时至今日,从未被异族血脉统治过的南方地区,仍旧起义频发,便大可证明,如若当时振臂一呼,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至少,划江而治极为可能。
祖父在天下众望所归之时,以正统太子之身,连争都不争,便拱手相让。
可叹,可悲!
如若现在御座上的人是祖父,
祖母会因无足轻重的土匪而身亡吗?
父亲会因缺医少药而病故吗?
母亲会郁郁寡欢早早去了吗?
安生?
大权在握,才能摆脱蝼蚁的命运,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生。
谢浅垂下眼眸,遮住眸中翻滚戾气。
八月二十日辰初,迎着第一缕朝阳,谢浅跨出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小院子。她坐在马鞍上,仰望院门的檐角,按下胸中不舍,打马离去。
她心知,此去,经年。
长丰无字碑旁,谢浅新立了两座碑,同样没有一个字。
她虔诚磕头。
“太祖父,望您保佑姜浅此去金陵,大展宏图,收复我姜家旧日山河!”
“祖父,请恕孙女没办法完全听您的话。”
“有命无运又如何,我偏要去争这个运!”
“如若我有成事那天,必亲迎太祖父还有您和祖母入皇陵。”
“如若哪天我身首异处,您也不要伤心。”
“我姜浅,生是姜家的人,死是姜家的鬼。”
“执棋而动,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