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走在大街上。
车厢里放了冰块,微凉的气息,让谢蓉感觉到一种与世隔绝的安逸。
谢蓉端起手边的缠枝莲纹青花瓷茶杯轻轻地嗅了下,六安瓜片清亮透彻的茶汤,散发着微微的花果香味。
饮尽杯中的茶水,一股甘甜瞬间蔓延到整个口腔,继而整个五脏六腑都顿感清爽,顿时驱散了几分暑热。
靠向身后的软垫,谢蓉拿起小桌上的折扇在手心里轻轻地敲打着,思绪飘回了上一世。
上一世,谢蓉此时早已回到了上京城,故而并没有在金陵城见到崔玉。眼下,崔玉现身金陵想必与这场水患有关,只是到底因着何事惊动了这位当朝太傅兼一朝首辅不远千里亲赴金陵,谢蓉想不透。
想到崔玉,再想到刚才无意中对上的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谢蓉机灵灵打了个冷战。
虽说她刚才及时收回了视线,但对视那一眼还是让她心惊。
前世穆鹤庭骂崔玉乱臣贼子其实并没有骂错。
崔玉虽然打着护驾勤王的幌子攻入了京城,也不过是假道伐虢罢了。
即使重活一世,谢蓉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好一招瞒天过海,陈仓暗渡。
前世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崔玉就那么气定神闲地在那里,神态坦然地伸手跟她讨要沈氏商号的印鉴和名册,仿若只是讨要一杯茶水、一本书、一杆笔,彼时谢蓉便深知此人城府之深、心思之重,绝非其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无波。
归根到底,前世选择和此人合作终究也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可前世的她没得选择。
父母已逝,太后赐婚,舅舅为她抗旨下狱,她不得不嫁。
出嫁前她不是没想过要忍气吞声地和穆鹤庭相安无事地渡过余生。可大婚当日,穆鹤庭同时娶了宁氏旁枝之女宁酥儿为平妻。
当真是在世人面前狠狠地折辱于她。
这口气她又如何咽得下去,自此便和穆鹤庭、宁酥儿势同水火,争斗不休。
对穆氏和宁氏更是无比地痛恨、憎恨。
前世崔玉和宁氏在朝堂上争斗不休,宁氏即使背靠太后,对上崔玉这位当朝首辅也难免每每沉沙折戟,损失惨重。
朝堂之事谢蓉不懂,但是只要能给宁时戚和太后那老妖婆添堵让她做什么她都很乐意。
后来崔玉找到她跟她讨要沈氏商号的印鉴和名册时,她便毫不犹豫地交了出去。
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重生后的这些日子,谢蓉有时候便想,前世倘若她没有死,结局会怎样?
归根结底前世除却崔玉约她讨要商号印鉴和名册那次,她和崔玉也不过匆匆几面之缘。除却知道此人乃当朝帝师,一朝首辅,位极人臣之外,一无所知。
崔玉得偿所愿登上帝位后,是恩将仇报杀她灭口,还是看在她支援其银钱粮草的份上放她一马,任她远走高飞?
然而崔玉既能在帝王眼皮子底下筹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并终能达成目的,其心思之深,思虑之重不是她这等蝼蚁可以揣摩的。
但有一点谢蓉却是明白的,凡成大事者必定心狠手辣。
前世已不可追,今生又该如何?
是铤而走险再次借用崔玉的势改变今世的命运?还是利用洞悉前世之事的优势,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摆脱前世的樊笼和桎梏?
春山提起茶壶将茶水缓缓注入白色的细瓷茶盏,谢蓉将视线转向春山。
看着这个着翠色衫子的小丫头一改平日里的活泼摸样,面色一派沉静,隐隐透出一丝悲戚,谢蓉不觉一顿。